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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坤乘胜追击,不悦的冷声道,“绍伦,咱俩可是拜过关公的。你说要瞒着你爹,我没话说,但如果在你的外国朋友面前,也要瞒着,那可没意思了昂。”
他转过身背对着他,方绍伦晓得他又纠结上“名分”了,叹了口气,正待温声劝慰两句,门上传来沉声叩响。
三岛春明修长的身影投映在纸糊拉门上。
“请进。”方绍伦忙跪坐好,又拉了张定坤一把。
三岛春明换了一套绀青色和服,宽袍大袖,愈发显得身姿斐然。他手里捧着一个礼盒,身后跟着两名穿和服的女子。
两女子一进门,对着方绍伦纳头便拜,发尾摇曳着蝴蝶发钗,抬起头来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熟悉面孔。
“水穗?美月?你俩怎么在这?”方绍伦还没来得及询问三岛春明这对姐妹花的境况。
“她俩家中已无人,父亲收她们为养女。”三岛春明淡笑道,“作恶的老仆也得到了惩治,绍伦可以放心了。”
水穗和美月面庞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向方绍伦致谢,两双妙目扫过一旁的张定坤,却露出了惧怕的神情。
她们原本被派去伺候方绍伦那一晚,是这个男人冷声命她们“出去”,水穗在关门的间隙里看到这个高大的身影将方绍伦推倒在蒲席上……
两人略微的瑟缩了一下,张定坤哼笑一声,知趣地站起身,“你们慢聊,我先去泡个澡。”
他随手脱下外套,径直打开房间的后门,迈步向后院的温泉池去了。他直接用行动宣示主权。
三岛春明面庞上闪过一丝讶异,转头看向方绍伦。方绍伦一脸尴尬,“定坤君向来有些狂放不羁,让春明见笑了。”
“无妨。这是绍伦的房间,绍伦不介意就好。”三岛春明转头向水穗和美月道,“无事就下去吧。”
水穗和美月只是来向方绍伦致谢,方绍伦见她们面庞丰腴,身着花纹繁复面料流光的和服,想必在三岛家受到了优待,寒暄了几句,两女便款款告退了。
三岛春明透过天青色的纱窗,隐约可以看到后院温泉池中的身影,目光转回桌前,低矮方桌上一盏宫灯,是在电灯泡外蒙了一个精致的纱罩,显出隐隐绰绰的意境。
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对坐之人的眉梢眼角,仍是三岛春明记忆中潇洒跳脱的青年,他凝望片刻,嘴角泛起笑意,用汉语念了一句诗词,“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呃,春明……”
三岛家的长公子爱好华国的古典文学,尤爱诗词,但方绍伦直觉这句放在眼下不太合适,但从词意来说,单表久别重逢的惊喜,倒也不止拘于情侣之间。
他回视三岛春明满溢欢喜的眼神,回想起三年同窗生涯,确实是快活,一句“我也很想你”就要脱口而出,但想到院子里泡澡的那个狗东西耳目一向灵便,便改用东瀛话说道,“春明,我也挺想你的,还是在学校里更开心些。”
“是,我亦有同感。”三岛也改说东瀛话,伸出一只手来握住方绍伦手掌,“父亲命我接掌家业,钻营算计非我所喜。唯一能令我高兴的,大概是等婚后,便可以赴华国与绍伦相聚。”
三岛家族在华国有不少投资,沪城最早的几家纺织大厂都是三岛家的产业。三岛春明要接手打理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他流利的汉语、对华国文化熟悉的程度,是经年练习的结果。
原本以为还要再过一两年,但大婚后,那便是明年初了。方绍伦喜上眉梢,“是吗?那太好了!”
他一个人在沪城,跟魏家兄弟、唐四爷之流并不算投缘。三岛春明则不然,两人在陆军士官学校便是十分投契的朋友。
“我真有些担心,你父亲调整计划,安排你进军部或是宪兵队,还是经商好些。”方绍伦松了口气,华国与东瀛之间的局势近年愈发紧张,虽说国与国之间的纷争,难涉个人,但倘若隔着国仇家恨,这份友情只怕难以为继。
三岛春明怔了怔,他无法向方绍伦提起家族的安排和父亲的计划。
好在方绍伦转了话题,“惠子小姐还好吗?”东瀛的筵席,女性一般不出席,他来了大半日没有见到三岛惠子小姐。
“她年初已经嫁入德川家,”三岛春明递上手上的木盒,“这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
三岛惠子对方绍伦的情谊,作为哥哥他是深知的,甚至在传统礼教下,两人仅有的几次会面都是他促成的。
深锁后院,研习茶道插花的少女,对春日来访的异国少年一见钟情。却终究是有缘无份,何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