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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也注意到了,但她其实没有很担心,毕竟洛辛是能矇眼驾马射三箭中九鸽的『九鸽者』。
她往一旁移目望去,见到坐在萧剡身侧的萧刻抱胸翘腿,正满脸得意地望着她,她眯起眼,回瞪向他,萧刻嘴型「呿」了一下,接着好整以暇地勾起嘴角,用拇指在自己喉咙前虚划了一刀,像在挑衅,嘲笑她即将赴死。
槐安冷笑了声,这家伙怕是和我大郑刑罚不熟吧?不知道我不会死吗?
忽地,她浑身震了下,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件她完全忘记考虑的事情。
她惊慌地将目光投向桓遂,桓遂从头至尾未移开注视,只是朝她又无声说了一次:别担心。
槐安以眼神示意桓遂注意萧刻,但桓遂仍旧没有移开目光,朝她轻轻颔首。
槐安紧紧蹙起眉,任由卫士上台将她双手围缚于木桩,无视正拉满弓要朝她射来的箭,心中只剩一个想法:
万一洛辛当真一箭射中顶上悬着的果子,让她安然无恙下得轩辕台,南齐人心中当作何感想?
他们是否会说我大郑存心包庇?说端昭帝有意欺瞒?
公主假死一事已然损害两邦之信任,倘若她这幕后主谋还这般云淡风轻、毫发无伤、有惊无险地抖落一身罪责,南齐人会怎么说?南齐朝廷会怎么借题发挥?
槐安不敢再想下去,她张开嘴想和桓遂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时间刻不容缓,搭在洛辛食指上的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鼓击,第三声,一支兵箭伴随着破天的响声朝她射来。槐安叹了口气,却不是哀叹自身命运,而是哀叹大郑国运,又被自己搞坏了。
倏地,她忽然察觉了什么,直觉让她知道这支箭并非是朝她顶上飞来,而是——
兵箭自她左耳上鬓边擦过,箭势之迅急,速度之猛烈,竟硬生生地狠狠刮开一道口子,登时鲜血急涌而出。
槐安听见周围一阵倒吸、萧刻冷笑、若埕惊呼出声、桓遂默叹。
随着像是撕裂脑袋的剧痛袭来,耳边只余嗡鸣震震,槐安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她却是一动也不动,静静站在那,任由鲜血淋满半边面庞。
她并没时间去思考为何洛辛这样的长弓好手会偏了箭准,只是在心里暗自庆幸。
太好了,左侧恰好是一众观刑百姓,见到她这血淋淋的样子,当可以传出幕后主使几乎伏诛的传闻。
又三声鼓击,第二箭准了些,直直朝眉心飞来,槐安心中陡然一缩,暗道一声『糟了,这回是真要命了。』但箭准却在将贯入脑门时,忽地借着一阵不知哪来的上涌风势,自额前向上飞去,划开又一道口子。
顿时,皮肉掀开,血流如注,当头浇下,漫过她的眉梢眼尾,在鼻翼淌开,长睫凝满血珠,但槐安愣是眨也不眨一下,定定地望着前方。
说老实话,现在她是真的有点怕了,方才那箭倘若再低一点,倘若没有那阵风,此刻被钉穿在台上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赌错了。
她仍旧相信桓遂,但她也开始怀疑,也许洛辛压根不在乎个人荣辱,只想为洛联报仇;也许桓遂和她谈的时候,她只是假意奉承,实际上心里打的算盘就是要借此机会杀死她;也许,前两箭洛辛并不是为了杀她,而是要让她心怀恐惧,要让她在刑台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让她害怕,折磨她。
那我就更不能顺她的意了,槐安想。可是,好痛,真他娘的痛。
槐安觉得脑中思绪已然混沌,像是有人倒了罐糨糊,搅得所有想法都黏在一块,她睁着眼,再朝宣政殿前阶望去,桓遂凝视着她,眸底有着什么,槐安已经看不清了。
于是她将所有心神全都投射到眼前那双眼矇着黑布的人,欲以灼灼之目光,看透黑布后眼底下的东西,她全神贯注。
若埕留着眼泪,萧剡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在她耳边说了些话,若埕点点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槐安。
萧刻脸上的嬉皮笑脸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至极的表情,他皱着眉头注视现场的一切。
端昭帝大袖下的手紧紧攥着龙座扶手,眉间沟壑更深,却只能不发一语,任由行刑继续。
矇着双眼的洛辛未得到行刑终了的指令,于是继续抽箭,准备下一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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