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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坚持这么久未死去,不过是他硬撑着一口气,想从旁人嘴里听得些云舒的现状。
他的女儿,是他遥遥无期的软禁中,唯一的慰藉。
还未再见到她,也不知他们女儿的名字,他怎么能甘愿,就此只身赴黄泉——
新朝第八年,二月二,龙抬头。
左相的嫡长孙成亲,大宴宾客,阖府上下都赏赐了不少物事。看守偏院的兵卫得了令,都去宴席里讨酒喝。
正值春日,前院里紫藤花开得比去岁还要茂盛,一串一串的花朵垂下藤架,热热闹闹地喧嚣着。
修弥从屋内搬了个藤椅,整日坐在花架下发呆。
小厮传了左相的话,说大喜之日,允许他出偏院走走,问他要不要在外围观礼,或许能讨几个喜钱。
修弥拒绝了他的好意,小厮撇撇嘴,留他一人在偏僻院落里,自己出去讨喜钱去了。
修弥躺在紫藤花下上,闭上双眼,又回想起与云舒的初遇。
门牍一响,有人进了院子,他以为是小厮又回来了,正待回他一句“我不去观礼”,甫一睁眼,未料及,眼前站着个六七的女童。
她穿了鹅黄色的襦裙,细软头发挽了两个双平髻,颈项间垂着一只金色的长命锁,一双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杏眼樱唇,肤白胜雪,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如斯美丽,也不知道长大了又是怎样一位人间绝色。
恍然间,澹台修弥以为他尚在梦中。
“玲珑,你怎地乱闯左相的家宅,不怕你阿爹打你吗?”
又有位女子急慌慌地赶来,一进门,见到藤椅上的修弥,怔立当场。
天光寂寂然,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燕子飞过天际,剪刀似的尾羽在瞳孔中留下剪影。
时光翩然轻擦,七八年光景过去,少年夫妻已不似当年韶光风华。
她不复当年冷清,身形丰腴了些,穿着繁复华丽的衣裙,头上戴着精致的步摇珠钗,唇上涂了胭脂,像一朵开得极盛的芍药,美艳更甚从前。
昔日爱侣今嫁他妇,浑身上下贵气逼人。
而他呢?他不过一介阶下囚徒,容貌已毁,身体残疾,穿着简陋布衣,连出个院落都需要左相的首肯,哪及得上这般明艳的她。
修弥自惭形秽起来,嘴唇张了张,想问她要不要进屋喝盏茶,最终却嗫嚅着,无法言语。
“阿弥……”云舒颤抖着双唇,像往日那般唤他,眼里涌出热泪,“你怎会……”
话音还未落,她便被进来的高大男子打断。
岑营穿了件湛蓝色的袍子,用料是极好的,面色没那么黝黑了,瞧着像是又升了官,不需再日日晒着。
他极轻慢地瞥了修弥一眼,一手搂着女童,一手牵着云舒,出了院落。女童回头望了修弥一眼,双眸澄澈,映着满院落的紫藤花。
“阿爹,他是谁?”女童问。
“不相干的人,玲珑,你以后别乱跑,明日回去罚抄《五经》两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岑营的话随风飘进耳朵里,他训斥完女童,又低声下气地哄着云舒。
“云儿,我错了,你莫哭,待我细细给你解释……且小心些,莫动了胎气……”
钝痛自心口传来,逐步蔓延至四肢百骸。
澹台修弥仿佛被钉在躺椅上,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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