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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新家在很远的地方,像是故意要躲她远远的。可惜她听不懂大人那些拐弯抹角的拒绝。她说:“我身体好一点了,也会坐公交了。”确实很累,但她可以坚持一下。直到那天,她在门卫处拨了一次又一次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门卫大叔拍了拍她:“你要找的是他吗?”男人牵着一个又蹦又跳的小女孩走进来了。确实是爸爸,但不是她记忆中的爸爸。没有满面的愁云,没有敷衍的苦笑,他的脸上是她没见过的喜悦和幸福,嘴里说着——“游乐园好不好玩?”“下次还要坐过山车?好嘞,那爸爸再陪你坐一次!”“宝宝,来,跳一个!哎哟,跳得可真高,跳得真好!爸爸奖励亲一个!”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没有爸爸了。她昏睡的时间时长时短,有时候能强撑着上完一上午的课,有时候会一直睡到放学。老师们都照顾她,默契地不来打扰她。事实上,也不敢打扰。先前教语文的王老师看不下去,强行把她摇了起来,让她去操场跑操“清醒一下”。“娇气”、“自己作出来的毛病”、“给惯的”——还未等老师说完,在众目睽睽下,她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唇瓣是渗人的黑青色。住院几天后返校,她发现语文老师换了一个人。有同学对她道:“你把王老师害死了,都是因为你,王老师转岗了!不教我们班了!”……她想不出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呆呆地“哦”了一声。“她也太没良心了,王老师也是关心她……怎么这个反应……”“王老师在课上还哭了呢,说舍不得我们……”“她妈妈来闹事了,说都是被学校害的,让学校赔钱——我妈说这叫‘碰瓷’。听说她家里可穷了,怪不得哦……”她说不出话。但好在,没有其他老师敢管她了,她不用再担心会“害死”下一个老师了。在上初中后,“瘟神”之类的话突然绝迹了,似乎大家一夜间学会了怎么尊重人。“小葵,要一起去玩吗?”——也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摇摇头。“死了算谁的?”、“你家娃这么金贵,就别放出来害人啊”、“能不能转班啊,或者干脆就退学吧”——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个谁都不敢沾的麻烦了。不能再连累别人了。但对妈妈来说,她似乎是一个没法甩掉的包袱——母亲变得苍老了,也无法避免地变得忙碌了。妈妈说:“你难受就打电话给我,妈妈会以最快速度赶回来的。”也是妈妈,她说:“胸闷就自己吃药啊!你知不知道,你一个电话打过来,妈放弃了多大的客户?又不是没事干,我就整天陪着你是吧?”“你以为你的检查不要钱啊?吃的药不要钱啊?心脏移植的钱要那么多,妈得把钱挣出来啊!”“你要能给我挣钱,我每天跪着伺候你都行。钱呢?钱从哪里来?还是要我像你那个没用的爹一样,直接放弃你,让你自生自灭吗?”“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吧,这辈子过来给你当牛做马……”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很累,妈妈很辛苦,妈妈也会哭起来——这都是她害的。只是胸闷而已,她可以捱过去。想听妈妈说话,想要妈妈抱抱——没关系,手机里有录音,她听那个就好了。就这么捱,竟然也捱到了高中。因着学校的特批,她不用去晚自修。那天,她感到一阵阵的头晕,胸口扑腾的噪音越发地明显,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没有丝毫的好转。她脸色煞白,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了,疼痛感却是愈演愈烈。得去医院看看……她心想。虚弱地从抽屉里拿出病历本,她戴上口罩,一步一停地往楼下走去。「葵葵乖,妈妈喜欢听话的小孩。」她很乖的,所以,这种事,她可以自己来。母亲特意租了离馥海二院最近的小区房子,直线距离只有500米。平时,这段路上会有三轮车停着拉客,今天却是空空如也。没关系,500米而已,走过去就好了……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汗水却是越来越多,连路都有些看不清楚了。模模糊糊间,她听见有路人问道:“怎么啦小妹,脸色这么差?”“没事吧?”她用尽全身力气摆手。别过来,别靠近她……她不要再害死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