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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夏阿姨现在好像被下放在E县了……他们警察系统整个不是都被收拾了个底儿朝天么?乱七八糟的,都他妈瞎折腾!我先两天自行车被人偷了,报了警,四十分钟之后才派来一个十六岁的实习学警——十六岁一个小丫头片子,够干啥的?操……一说警察,呵呵,咱们班当年那个英语课代表万美杉,将近两年前还他妈杀了人,而且当初还是‘小石头’他们给她抓了的——‘小石头’上学的时候暗恋过万美杉这事儿,你记着吧?我估计,万姐的坟头草啊,现在都得三尺高了……”
“男生暗恋的女生杀了人,暗恋女生的男生给她抓捕归案,这事儿真够黑色幽默的……”
“对呗!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宋振宁肚子里墨水不多,所以也就能用一句烂俗的网络梗来表达内心的不快。而听了自己曾经的同学们这些苦难,再想想自己,他忍不住诵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哎呀,哥们儿,哥们儿!大过年的别整这么伤感的诗词儿!我这被你弄得都快哭了……也没必要这么沉重,我这说的都特殊的……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咱们国中班上的大部分人,普遍也都是到了大学本科、专科学院,就剩一个学期就毕业的时候了。人么,就是这么回事,见一面少一面。等现在还在F市的大家,如果都毕业了,之后再想见面就难了!所以说,浚升啊,这次聚会你就来吧,昂!你总归不是不乐意见见我们这帮老朋友们吧?”
听着宋振宁的邀请到最后已经快被他客套到乞求的地步,杜浚升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说来,杜浚升自己也想去聚会,就像宋振宁说的,在这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别说是社交,他除了每天在家跟自己妈妈、跟给家里送快递送外卖的快递员和跑腿小哥、还有楼下小区门口的蔬菜超市里的买菜的大叔大姨们之外,真就再没见过什么人。
可问题在于,现在他是在F市,他是在家。
在他从小到大养成的思维定式里,在家,就等于不能随便出去玩。
“我……没不乐意见大家……但是……我妈……她……我……”
杜浚升含糊其辞地说道。
“啊?你意思是,阿姨不让你聚会?不是我说啊,‘大状’,你这都二十二三岁了,阿姨还管你管这么严?这都过年了,还不让你放松放松啊?”
杜浚升听了这话,赶忙解释道:“啊,不是……我……这不……我爸这事儿之后……我妈一直身体不是不太好么……我这要是跟你们出去玩的话,我合计着……”
“呸呸呸!大过年的,你可别说这晦气的话!你跟咱们出去吃饭,顶多也就一天的事情,阿姨能有啥事?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阿姨遇上啥事儿了,她不会给你打电话么?”
宋振宁说着,就想到了小学和国中时候的杜浚升,那时候他就是无论谁叫他出来玩、他都出不来的家伙;等后来宋振宁的母亲葛伊娜和卢玉珠交上朋友后,宋振宁这才知道,原来每次都是杜浚升马上要出门了,都被他妈妈硬给拿一大堆练习题、之前的一大堆只差个两分、三分就能拿个150满分的卷子、每次都卡在班级第8至第10名且全年组第75至100名的成绩榜单、以及一大堆唠叨,愣是摁着不让出门。
接着,宋振宁便又犯了仗义的瘾,对杜浚升说道:
“兄弟,我俩也算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啊——你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你不能老被你妈妈管着!叔叔这满打满算,也都走了已经满三年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从尽孝的方面来讲,你能放下你自己的学业、放下自己在首都的前途,回来给叔叔摔泥盆、又床前灶后地照顾阿姨这么长时间,你这个大孝子,当的也算够好的了!阿姨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让‘孝道’二字把你像狗一样地拴着吧?她还想咋的啊?父母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惯着孩子,其实就我觉得,孩子其实也是一辈子都在忍让着父母,这是相互的!你说是不是啊?”
“呵呵……你今天挺会说的,‘炮仗’。是不是正好赶上过年了,炮仗就会这么响亮啊?哈哈!”
杜浚升开了一句玩笑,就把宋振宁的话给含糊过去了。
“所以,‘大状’,你自己应该让你自己说了算一回!你刚说你自己早都把你自己丢了,那你就应该自己去把你自己给找回来——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浚升!”
“嗯,我知道了……”
杜浚升又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句。
“那同学聚会你来么?我暂定下周三中午,正好正月十六!只是我现在地方还没找呢。”
“我……”杜浚升想了想,又有些怯生生地说道,“就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呵呵,你不怕我去了,这大过年的,会扫大家的兴?”
“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那要不这样吧,我也不跟你磨叽,我就先按照你来算,给你留个位置。你到时候来不来,看你自己的,行吧?”
“谢谢。谢谢你了,‘炮仗’。”
“行,没事。祝你龙年大吉啊,浚升!新年新气象——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伤心事,就都别合计了!”
“嗯,谢谢,新春快乐。”
旋即,杜浚升立刻挂了电话。
他也不知道,在电话挂断之前,自己究竟在谢宋振宁什么。
杜浚升从小就被父母培养的极其乖巧、又善解人意,心思细腻得根本不像个男生。
他心里十分清楚,刚刚宋振宁给自己打来电话,吐槽父母也好、跟自己骂脏话也好、邀请自己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也好,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儿,但是等他挂断了已经发烫的电话之后,躺在床上的他,却觉得从头发到脚趾甲,都疲惫到无力承受上面的尘埃。
要是没经历过这一切的一切,那该多好。
他想着。
不只是刚才宋振宁打来的那通恼人的电话,而是一切的一切。
“真好啊……真幸福啊。”
杜浚升不由得对自己感慨了一句。
因为看不惯导师任人唯亲,且对自己溜须拍马的学生给高分、给机会参加全国、竞赛和科研项目结果将其得罪,需要自己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且在未来两三年还有可能再申请博士攻读——这样的日子,毕竟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