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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明河犹豫要不要再问,这时却听门外死寂的走廊中,突然撕开一道极高分贝的广播——一道电子女声响亮地充斥回荡着,震透了病房门板:“三号病房03床呼叫护士,三号病房03床呼叫护士!”
被广播一惊,她心口炸得难受,一只手紧紧按着;一面为有人要来而松了口气,一面又止不住升起疑惑。
……奇怪了,一般来说,按铃以后会响广播吗?这么响,大半夜的,不怕吵人休息?
难道是现在医院的新规定?
广播停下了。
寂静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麦明河颤巍巍的呼吸。
“请注意,”当广播再次蓦然响起时,音量还是一样惊人,又吓了她一跳:“假装成护士的人物,即将于五秒内到达三号病房。倒计时,五——四——三——”
麦明河愣住了。
她一定是眼花耳聋,听不清楚,才会错以为广播里说的是“假装成护士的人物”吧?
隔壁床病人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切分成一段一段。
“刚才广播说的……”
麦明河还没把话问完,只听忽然“砰”一声,病房门被重重砸在墙上,那震耳惊魂的一声响,撞得她胸口再次开始隐隐作痛。
病房门一开,走廊里的白光倾泻进来;白光中,立着一个细细长长、个子极高的黑影,头都被门框挡住了。
黑影拧过右肩,迈出右脚,仿佛四肢关节对不整齐、还不灵活一样,歪歪地往门内走进来一步,头还留在门外。
那不可能是护士。
念头加剧了一阵一阵从左胸往外发射蔓延的痛,整条左臂都像被人掐住了筋、往外抽似的;很快,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
“诶?来了个这个?”
隔壁床病人胸腔一缩一缩地笑了起来,帘子外的雪白双脚依然一动不动。
“说你运气不好吧,招来的却不是居民;可说你运气好吧……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心脏病,还是活不了啦。”
黑影转过左肩,迈出左脚,脑袋摇摇晃晃地擦着墙边进来了;它斜着身子,又朝3号床走来一步。
从大开的房门外,有人遥遥怒吼了一句:“谁离得近?……赶快去三号病房拦截!别让按铃的跑了,竟敢抢我们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能活过今日吗?
黑影背着光,麦明河怎么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对方模样。黑影同手同脚地走,看着好像只走了两三步,却已来到床尾了,将她堵在两张病床中间。
她想问对方是谁,但早已说不出话了。
走廊里有人正在急速奔来,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觉到地板震动;黑影对外头喧杂充耳不闻,一摇一晃地走近麦明河眼前。
这……是人吗?她在临死边缘上,模模糊糊地想。不可能吧?
还没明白过来,这一世就要走完了。
黑影慢慢朝她弯下腰。
尽管意识模糊了,但麦明河终于看清楚自己进入这家医院后,遇见的第一张脸。
乌蓬蓬头发底下,从脖子上伸出来的,是一张鹅蛋形的,光滑坚硬的镜面。镜子以下,一片漆黑。
并不是有人脸上戴了一张镜子。
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没有一点五官骨骼的起伏,只有一块镜子取而代之,从周围皮肉里长出来,正正地对准了麦明河。
她衰老枯干的面容倒映在镜子上,那一刻,就好像朝她弯下腰的,正是麦明河自己。
她是不是正在一场梦里?镜子脸,心脏病……都是梦吧。
死之前,竟看见了这么……稀奇的东西。
梦也好,现实也好,总算是她人生第一次,见识了常规之外——也是最后一次了。
麦明河没有做出表情,可是镜面上的老脸却微微笑了,好像是人到了无可奈何之时,除了笑也别无他法。
镜子里的她张开嘴,嘴唇一张一阖,无声地对镜外的麦明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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