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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并不焦急。”亚戴尔调侃地说道。这是克瑞玛尔回到箭矢之峰的第一夜,而罗萨达的牧师已经迫不及待地造访了他的房间,反正在处理似乎永无止境的公务时,这位黑发的龙裔已经证明他比精灵或是罗萨达的选民更擅长彻夜不眠,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已经有选帝侯的人暗中接触过他,对于选帝侯们的想法,亚戴尔也是颇为惊讶的,他还以为他们会厌恶克瑞玛尔而,还有可以说与他站在同一立场的自己和凯瑞本呢。
若是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可以听到他心里的疑问,就会告诉他,假如没有选帝侯的制度,而法崙的皇帝也确实是一个有着悠长生命与强大力量的龙裔,他们肯定是会讨厌作为皇帝爪牙与耳目的克瑞玛尔的,关键在于,现在的法崙皇帝只是一个脆弱的傀儡,也不可能拥有后裔,即便他也是十二位选帝侯之一,却也注定了没有未来可以预期,那么,在二三十年后,登上皇帝的宝座的或许就是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这样的话,一个善于经营与管理的大臣就会变得非常重要了——如果使用得当,保质期还非常的长呢。
“对于林岛之主所做的事情我代法崙的子民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巫妖冷漠地说,斗篷被无形仆役从他的身上取下来,挂在了屋角一侧的衣架上,“但我不会和任何人缔结婚约的。”想到艾洛赫的嘴脸他就想要作呕,有时候,他甚至满怀恶意地想到,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这个傲慢家伙的爱意,这位年长的埃雅精灵会不会后悔在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没有夺走他的性命。
在圆桌边坐下的时候,巫妖突然微微一顿,“林岛的埃雅精灵们……对这件事情是怎么认为的?”
“他们……有反对的,”亚戴尔说,“也有赞成的。”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接触了不少埃雅精灵,让他迷惑与不安的是,在整理与人类,还有其他种族错综复杂的关系时,埃雅精灵显然根本无法与辛格精灵相比,他们的心性过于绝对与固执,他们与陆地上的人们格格不入,却不愿意做出改变,罗萨达的牧师轻轻蹙眉,他们甚至会将自己的想法与看法强加在他人头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直至今日,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带来的生机与繁荣,人类不断地退让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快地遗忘他们的恩惠,但后者的底线可不像是埃雅精灵们以为的那么低,他们现在拼命地容忍,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因为什么事情猛地爆发,让局势走向一个无法控制又令人绝望的方向,其他不说,就亚戴尔知道的,将精灵与巨人,兽人,地精之类的怪物摆在同一位置的人类可不在少数,也囊括了部分选帝侯——几天前,有大臣提出,为了感谢埃雅精灵们,他们应该将精灵们曾栖息过的地方还给他们,让他们可以成为人类最为亲密的挚友,这点竟然还获得了选帝侯们的支持。这可太不寻常了,亚戴尔的父亲曾经是一个领主的次子,而他自己就是一个城市的执政官,作为他最小的儿子,亚戴尔也听说过不少有关于白塔的事情。大家都记得吧,白塔曾经是辛格精灵的城市,精灵不但在那里居住过,还有着精灵担任白塔的执政官,不夸张地说,白塔乃至整个鹧鸪山丘的富庶都是辛格精灵们带来的,但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人类领主对此感激过吗?最初的时候或许有,但等到亚戴尔可以阅读书籍的时候,领主与精灵的关系已经变得恶劣异常,安芮对于灰岭与银冠密林的背叛可不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她的母亲还是个精灵呢,但她的父亲却让她对精灵充满了警惕与仇恨。
而现在,南方诸国的选帝侯们竟然愿意拿出一方领地作为报偿,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分封,可以因为臣子的悖逆,或是绝嗣而收回,鉴于精灵们拥有着的悠长生命,那些领地绝对是打狗的肉骨头——额,等等,或许不该这么形容,精灵们不是狗,而一片领地可要比肉骨头贵重得多了,但亚戴尔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那句话能够比他从克瑞玛尔那里听来的,这句又粗俗又形象的短句更适合形容现在的情况了。
这种异常的情况不由得让亚戴尔满心质疑,但他在箭矢之峰上的权威暂时还无法达到克瑞玛尔的程度,他能够做的事情也只有将这个诡异的提案压在皇帝的书桌上,不做任何回复。
让他的心情变得更为沉重的是,埃雅精灵们竟然也十分坦然地愿意接受这份回报,对于那些年轻的精灵,亚戴尔觉得可以理解,人人都知道辛格精灵虽然居住在冰冷的银冠密林,但他们的血却如同人类一般的灼热,埃雅精灵则恰恰相反,他们冷漠又疏离,即便是在游历途中,能够被他们尊重与亲近的也只有曾为一族的辛格精灵,他们轻蔑人类,人类也不会报以过多的善意,既然如此,无法辨识出真正的恶意也属正常。但那些年长的精灵们呢,据说翡翠林岛中,年长的精灵要比银冠密林更多——英格威离开的时候,他的母亲还未回归安格瑞斯的膝下,作为女王的臣子,当然不可能轻易抛下效忠的人,去追随她的继承人之一。
难道这些可能曾经在第一次诸神之战中执起长弓的精灵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吗?亚戴尔也试着探查过,但他随即就接到了毫不客气的警告。
“皇帝怎么样?”巫妖问道。
“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亚戴尔回答,但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好像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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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说,这个错误不应该归结于亚戴尔。
法崙的皇帝每天都要服用药酒——他的畸形身躯完全是用巨龙们的血肉滋养出来的,这种畸形不但呈现在外表上,也呈现在其他地方,比如说,在每月的最后一天,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他的体内就会滋生出难以忍受的刺痛与瘙痒,它们带来的痛苦会让他无法控制地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皮肤,直到皮肤被撕裂,鳞片被磨掉为止,不过无论是皮肤还是鳞片都很快就会长出来,所以应该还没有太多人发现他竟然有着这种恶心的疾病。
而今天就是十月的最后一天。
法崙的皇帝跪在地上,他的房间当然是毋庸置疑地华丽奢侈,在寒冷的冬季,在高耸的箭矢之峰上,不但是地面,就连墙面上都悬挂着来自于极北之地的雪熊皮毛,皇帝将这些皮毛都掀起来,露出下面冰冷的石质地面,每一块石砖的表面都打磨过,但边缘可不会,皇帝用他的力量让它们变得凹凸不平,然后就用它们来猛烈地擦拭自己的身体——这还是有药酒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药酒,他或许会剥掉自己的皮肤与鳞片。
药酒弥漫着会让克瑞玛尔等人倍感熟悉的甜香,皇帝将里面的黑色液体倒入口中的时候,心头又不免升起了对这个黑发龙裔的些许怨恨——正因为后者对于“烟草”的深恶痛绝,用来酿造这种药酒的原料也变得越发稀少,而能够无限制地提供这种药酒的人又突然消失了,每次皇帝看见只剩下了七八口的药酒就开始心惊胆战,他不敢想象如果让人们知道了他们的皇帝竟然会如同猪那样哼哼着在地上摩擦身体会怎样?他所剩无几的威望大概会遭到又一次严重的打击吧。
他闭上眼睛,药酒带来的不单是麻痹,还有令他心神愉悦的幻觉,在幻觉中,他就如同一个神祗般的高大,强壮,俊美,他可以以人类的形态,也可以以巨龙的形态统治整个陆地,乃至整个位面,即便是天上的使者,与深渊的魔鬼也必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美丽的女神愿意与他共享一张床榻,而男性的神祗也会与他传递同一只金杯,他的子嗣如同落在地上的星辰一般繁多,他们都是国王或是女王,每个麾下都有着难以计数的骑士与士兵,还有数之不尽的子民和奴隶。他的统治甚至延续到了神祗之中,在……
皇帝突然颤抖了一下,从甘美的幻境中醒来,他看见了一个如他想象般的年轻男子,他站立在星光之下,神情严肃,眼睛中除了厌恶之外还有着一点怜悯。
“你是谁?”皇帝惊恐地叫嚷道,“你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巨龙艾欧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皇帝混沌地思索着,我是谁?他还能是谁呢?他是皇帝,法崙的皇帝。
“我是……皇帝。”他说,没有名字,他只是皇帝。
第805章错误【3】
巨龙艾欧在皇帝的书桌后坐下。皇帝的房间当然是箭矢之峰上最为高大空阔的,就如格瑞纳达那样,曾经被银龙作为宅邸的宫殿无论廊道,还是门扉,都足以让一只巨龙昂首挺胸地以原型走过,而它们的房间,更是庞大的允许巨龙随意地张开翅膀,就连书桌也大的就像是凡人用餐的长桌,巨龙艾欧满怀温情地抚摸过这张雕刻着诸多巨龙的家具,它之所以能够保留到现在,而不是如同宫殿里的床榻以及柜箱之类的东西被人类盗取与掠夺,完全是因为它是由整块雪花石雕琢而成的,沉重的就像是箭矢之峰的一部分,即便它的华美精致令得许多人为之垂涎三尺,但他们能够做的也只有剥去镶嵌在雕像中的宝石与黄金。
等到法崙皇帝回到箭矢之峰,而克瑞玛尔以及其身后不为人知的力量又给予了这位所谓的统治者正名与支持,这张冰冷的书桌又被重重新修缮成原先的样子,只是巨龙艾欧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拙劣之处,尤其是与原先精妙的手法相比——譬如原先的书桌四足包裹着的黄金被熔铸成了四个种族的形状,巨人,兽人,侏儒,人类分别占据了其中的一角,表情与动作都不同,巨人愤怒,兽人贪婪,人类惊恐,侏儒则在一侧恶毒地咧嘴而笑……新的桌脚也尽力描绘除了他们的样子,但工匠疏忽或是确实不知道,在书桌的四个侧面,在雪花石上飞舞着的巨龙们在俯瞰下方的同时,也会露出相应的神情,有色龙幸灾乐祸,而金属龙不是忧心忡忡就是满怀怜悯——新的黄金足与巨龙们显露出来的表情大半都错位了,也许是巨龙离开了太久,所以人类已经忘记了巨龙们也是有情感与表情的。
巨龙艾欧轻轻一点,桌脚上的黄金就彻底地融化了,等它们被重新熔铸出来之后,巨龙的神情与它们注视着的雕像就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他抬头看了一会,又进一步地改变了房间里的装饰与布置,因为之前的主人实质上根本就是一个人类的关系,这里的床榻上堆满的不是巨龙们喜爱的金沙与宝石,而是皮毛和丝缎——这种织物对于巨龙形态的主人来说,几乎与人类将泥沼铺设在身下没有什么两样。人类在谒见巨龙的时候,时常会奇怪他们怎么能够躺卧在坚硬冰凉的珠宝金币上,他们不知道的是,巨龙因为有着无比坚韧的皮肤与坚硬的鳞甲的关系,金币与宝石这点小小的凹凸起伏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躺卧在上面,和人类躺卧在沙丘上差不多,又柔软,又有支托,而且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亮闪闪的好东西。
璀璨的水流从虚空中中坠落到床榻上,它们迅速地堆积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坡度平缓的丘陵,其中不乏如同星辰一般的宝石与秘银精金的器皿,盔甲与武器,它们就像是升出浅滩的贝壳与枯枝,巨龙艾欧毫不介意地躺卧在上面——以一只年少时期的巨龙的形态,他深深地呼吸着即便厚重的石头墙壁也无法消弭的寒冷空气,尾巴尖搭在床榻的一侧,当它轻微地摆动起来的时候,一样东西咕噜噜地从房间的一端滚到了房间的另一端。巨龙艾欧睁开眼睛看了看,才从它仍然保有着的些许高热猜测出了它的原型——它应该是法崙皇帝原先佩戴着的精金或是秘银的魔法符文,在巨龙艾欧将这个畸形的人造物摧毁的时候,火焰也同样将护符点燃,只是因为魔法,以及它的本质,它才留下了最后的那么一点儿。
想到法崙的皇帝,巨龙艾欧还是有点不可思议,是的,对方只有十分浅薄的血脉,浅薄到难以担当起龙裔这个称呼,他的特征,力量与信心全都是用银龙胚胎的血肉堆积起来的,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或说是有意不去知道,他的身体里面腐烂发臭,就像是一只镀金的坏蛋,艾欧甚至不愿意将自己的视线多放在他身上哪怕一小会儿,但就是这么一个人造的,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怪物,他竟然还有着那么深切的求生的欲望,巨龙们的火焰比普通的火焰更迅猛,而且无法轻易熄灭,被火焚烧致死又是那样的痛苦,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不愿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巨龙艾欧几乎可以看见他爬向门外的那道灰黑色的痕迹——当手脚被焚烧殆尽,面孔融化,五官消失之后,他仍然用还未被全部烧毁的四肢末端往前爬行……甚至只剩下一个躯体的时候,也还在努力地拱动。
“人类。”巨龙艾欧厌恶地喃喃道,原本对于巨龙们来说,只是蛆虫一般的族群……或许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也存活下去的信念吧,这样说起来,这位法崙的皇帝,似乎作为人类的部分更多一些呢。这个想法在他的头脑中一掠而过,不过很快地,巨龙艾欧就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法崙的皇帝是一个畸形的人造怪物,他呢?一个已经进入了永远的长眠中的神祗,重新被召唤到这个生者的世界里,他真的还是原先那个众龙之神艾欧吗?谁都知道这不可能,他留下的神格,神力与他的本质,原本应该在一个全新的生命中跃动,就像是一颗种子在新鲜的泥土中发芽成长,而不是在灰黑的余烬中悄寂无声地流逝,他现在甚至不再可能将神格与神力提取出来交给另外什么人——因为它们已经被侵染与污浊,就如同曾经严明公正的众龙之神也已堕落,巨龙艾欧终于知晓了那些自愿或是被迫被死灵法师以及巫妖们转化的骨龙在想些什么了……死者与生者的思想有着天壤之别,他们无法相互了解,也无法相互宽容——这是一种不身处其中就根本无法通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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