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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晚餐吃得丰盛而愉悦，她甚至与老太太讲了许多话——两人已经全无语言障碍。她说，看见霍眉和炳翀感情这么好，真叫她高兴。据说夫妻双方浓情蜜意时生出的小孩最靓，她的长子就是这样。一句话涵盖三个人的悲剧。而霍眉总觉得心虚，真要如此的话，她的孩子铁定不好看，连忙道：“也不见得。兴许是大伯更像你，令行像你的少，像他爸爸的多——鼻子高。”满堂皆笑。
nbsp;nbsp;nbsp;nbsp;吃完晚饭，摩根急不可耐地要到同学家去玩，总有人邀她去玩，程蕙琴对此半恼半喜，恼她从不想着在家学习，喜她受欢迎，每次总是让她去了。这回说让林杰送，林杰不在，便让司机送。
nbsp;nbsp;nbsp;nbsp;霍眉自上楼写英文作文，一个多小时后，何炳翀上来问：“你居然每逢年过节都让林杰往爸爸、二哥家送了礼？还是按人挑的？他七个姨太太十个子女，你还按喜好送。”
nbsp;nbsp;nbsp;nbsp;她解释说：“是以你的名义呀。”
nbsp;nbsp;nbsp;nbsp;“我知道是以我的名义——”何炳翀说到一半，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遂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看她写作文，“你倒比蕙琴更像样。”
nbsp;nbsp;nbsp;nbsp;霍眉正文思泉涌，没功夫跟他闲扯，继续低头写字。肩上的手就越压越重，他甚至读了出来：“AsfarasImed，thegardenartChaverydferentfrthatBra……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htulture？”
nbsp;nbsp;nbsp;nbsp;此人就是这样无聊。霍眉刚开始练口语的时候，让他也用英文和自己进行简单的对话，但何炳翀就生怕她不知道自己会英文似的，说得又快，又故意用复杂词汇。霍眉坐在那里，像目睹了一个成年人打倒幼儿后炫耀肌肉一样，非常想笑。
nbsp;nbsp;nbsp;nbsp;现在也是这样，说着“写完作业就陪你玩”把人哄走了。作业写完，一点儿也不想陪他玩，又拿出会计师写给她的月度报告看。每个月的报表首先会交给林杰，核对现金流，盘查库存，确定没有任何差错后再给她；钱和货品出库入库也都由他管。也就是说，真实的钞票全在林杰手里。她在名义上拥有公司，有权作决策，能看见钱在报表上流过来流过去，却没见过一张钞票。
nbsp;nbsp;nbsp;nbsp;祥宁鞋局的状况不好也不坏，就是过去三家鞋店加起来的和。林杰被问到时，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只说做生意嘛，就是迎合需求，有多少需求，就能卖出去多少。过去的香港人每月需要这么多鞋子，现在又没多长一只脚，所以二太太你做得很好啦。
nbsp;nbsp;nbsp;nbsp;霍眉觉得他说得不对，首先，以她自己的经验来说，有闲钱的女性会买远超过需求数量的鞋子；其次，又以她自己的经验来说，很多女性只长了半只脚。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她拿定了主意：在上海开分店，卖缠足女性可以穿的皮鞋。外观和普通皮鞋一样，穿进去，就只有方寸空间，可以固定住脚不乱划动。前面填棉花，中间由皮隔断。
nbsp;nbsp;nbsp;nbsp;卢卡和几位师傅目前还在讨论中，她在等他们来电话。
nbsp;nbsp;nbsp;nbsp;结果等来了黏黏糊糊的何炳翀，电话是第二天早上才来的。金师傅说后天能打样子出来，但是他对这件事秉持怀疑态度——从没人生产过这样的鞋子，你不要脑袋一热就做决定。会计师也打电话来说钱不够，生产、货运、建门面仓库的钱就不够，况且上海的皮鞋市场已经饱和了，要再一次在大街上贱卖鞋子吗？
nbsp;nbsp;nbsp;nbsp;她也知道钱不够，磨蹭了几天，腆面去找何炳翀要两万港币。
nbsp;nbsp;nbsp;nbsp;何炳翀摸了半天鼻子，“你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有点困难？也不是说拿不出这两万，但比起给你花着玩儿，还是有更大的用途的……过段时间吧。”
nbsp;nbsp;nbsp;nbsp;霍眉知道他对自己大方，遂再不提此事。没了何家的支持，她一下就没了底，想着这事儿要不先搁一搁，把九龙的鞋店先经营好呢？而第三天亲自试了金师傅做出的鞋子后，她的信念再次坚决。
nbsp;nbsp;nbsp;nbsp;直接在鞋内做小隔离层，比买正常鞋子、再往前面塞棉花包要稳固得多。而且专为小脚女性做的鞋口更小，不会走着走着把脚拔出来了。霍眉转了两圈，提了几个意见：一是前面太重了，把皮革削薄一点，重心移到后面；二是设计一个可拆卸的绑带，像芭蕾舞鞋那样子，一圈就好，还是容易脱脚的可以用绑带固定；三是鞋背有点太低了，很多包脚的脚背都很拱。霍眉一边说，一边就觉得这片新市场除她之外无人会涉及了，立刻让他们去改第二版。
nbsp;nbsp;nbsp;nbsp;从祥宁鞋局里出来，她就开始思考钱的事。
nbsp;nbsp;nbsp;nbsp;嫁来一年多了，各行各业的男人、各种各样的太太也认识不少，但因为无求于人，她对社交不像过去那样全情投入，此刻竟一时想不出能找谁。
nbsp;nbsp;nbsp;nbsp;第二天叫了辆三轮车去找白香织。白香织不是最有门路的，却是她多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不维系任何人际关系，而后突然找起来唯一不尴尬的。一开门，白香织就叫道：“哟，你有肚子了！”她自己的气色却是更差了，像个很久没晒太阳的女鬼。
nbsp;nbsp;nbsp;nbsp;霍眉摆手道：“先别管肚子不肚子的，我问你”随后说明了来意。白香织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除了我先生留下来的那些租子之外，我嘛，也做些事情补贴家用，有时候亏钱，要赚能赚很多——香港证券交易所，听没听过？”
nbsp;nbsp;nbsp;nbsp;“好像见过，在中环。”
nbsp;nbsp;nbsp;nbsp;“是了。想玩股票吗？”
nbsp;nbsp;nbsp;nbsp;几个月前她甚至不知道股票是个什么东西，得益于这些时看的书，她先是知道了股票是什么，又从林杰那儿了解了证券交易所的运行机制。那里的上市公司以外资大行为主，像时风公司这样的国资企业算是非常罕见的。但想在那里进行交易，首先要在汇丰银行开户。开户又是一件难事，绝大多数能开户的都是英国人和居港外国人，还需要有名望的经纪商为其服务，还得提供身份证明和资金证明。如若能幸运地成为会员，才可以在交易大厅通过公开叫价的方式进行交易。
nbsp;nbsp;nbsp;nbsp;就连何炳翀都因为嫌麻烦，没有成为会员。再者，他的投资头脑也不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白香织解释说，她先生过去是会员，去世后，也没有销户。经纪商是她先生的故交，承诺会一直为她保留着会员身份，同时也为白香织代理交易，不过每次需支付代理费用，赚了要抽成。总的算下来，她还是能白赚一些。
nbsp;nbsp;nbsp;nbsp;“我把他介绍给你？就用我先生的身份，你拿钱出来就好了。”
nbsp;nbsp;nbsp;nbsp;“最少要多少？”
nbsp;nbsp;nbsp;nbsp;“你要拿一块进去也没人拦着。但成交需考虑报价和数量，一般来说，起步两千。”
nbsp;nbsp;nbsp;nbsp;第110章股票霍眉在嘴上咕哝了一声。两千……
nbsp;nbsp;nbsp;nbsp;霍眉在嘴上咕哝了一声。两千实在是个不小的数目，倘若失败，那九龙的祥宁鞋局都要倒闭了。白香织也在一旁沉吟着，虽说介绍资源不能白介绍在社交圈里是心照不宣的规矩，此刻只和她两个歪在美人榻上，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组织了半天方才开口：“也不一定，具体给多少，你跟他去谈吧，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我嘛，我就
nbsp;nbsp;nbsp;nbsp;把事做到这里，“说着，撕下报纸的一角，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在上面，却不给她，“不过有个条件。”
nbsp;nbsp;nbsp;nbsp;“那是肯定。”
nbsp;nbsp;nbsp;nbsp;“几日前，我小叔子忽然又说想工作了，但要是坐办公室的。他出入警署好几趟了，别的地方也不要他，我想着你先生的公司有没有职位……”
nbsp;nbsp;nbsp;nbsp;“没问题，我回去就问，到时候给你答复。”
nbsp;nbsp;nbsp;nbsp;白香织唔了一声，把纸片交给了她。
nbsp;nbsp;nbsp;nbsp;女佣端上来一盘草莓，颜色浅粉，像得了结膜炎的老人的眼，味道也不怎样。告辞时，白香织把她送到院子门口，躲开了公公婆婆的耳目，随后抱怨道：“我每天都心气郁结着，这家里没一个为我想的人！阿健一点也不懂事，不好好读书；那两个老的，一天到晚怀疑我藏私房钱，小叔子乱花钱却不管。哪天我死了，这家不要几个月就败光！”
nbsp;nbsp;nbsp;nbsp;虽然嘴上敷衍了几句，霍眉仍没法赞同一个住独栋洋楼能天天洗热水澡的人说自己过得惨，觉得白香织所描述的困境实在太小儿科，哪至于死不死的。现在她最主要的任务应该是把大烟戒了，就死不了。
nbsp;nbsp;nbsp;nbsp;颠簸的马车上，方才展开那纸片看，电话号上面写了那经纪商的名字：Jannes。
nbsp;nbsp;nbsp;nbsp;回家自然是挂账，那车夫大概急着用钱，立刻找到林杰那里去了。林杰便说：“二太太和白太太关系很好呀，这两个月去了她家四次。”
nbsp;nbsp;nbsp;nbsp;他知道每次多嘴都是要招霍眉烦的，故不怎么做评价，只是默默支钱。忽然当面多这么一嘴，霍眉有点不明所以，本能地就皱起了眉。林杰立刻去一楼取了报纸架上的VOGUE和Butterk时装杂志来，带些讨好意味地说：“上个月的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