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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宋时微沉默了很久。
他重复着谴责自己,“我那时太自负了……”
“我觉得,陛下还不召我,定然是因为一篇文章还不够。”
水烧开了,水雾氤氲蒸腾化成白烟,模糊了宋时微的眉眼,只听得他的声音低低的,渺远又空洞。
“我的才华浩如烟海,寥寥数语岂可尽述?于是我频繁地参加诗会,坐而论道,挥斥方遒,指点天下大事。那时的我,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曾想名声才学还没传出去,反倒因屡出风头先得罪了人。”
“我被罗织了几项罪名,狼狈下狱,幸而郑国公相救,只在狱中待了两天便被放出。”
他三言两语将这段过往带过,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到这里蓦然有了几分起伏,“可是我出来后才知道,我的母亲见我久不归家,担心我出事,出门来寻。她的眼睛因从前针线活做太多,在暗中难以视物。”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不下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头,街坊听到呼救声赶来时已经回天乏术。”
宋时微猛地咬紧了牙,借疼痛挣来几份冷静,只是刹那红了的眼眶出卖了心事。
他声音沙哑,“我的母亲,是天底下第一爱我之人。”
可是那天晚上,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母亲。
他从来都不是让母亲省心的孩子,母亲一直担心他太过心高气傲引来祸患,而他果然闹出了事。
没有出人头地,也没能陪着母亲安稳度日。
终母亲一生,没有看到他过得好的那天。
他的母亲至死都在忧愁他的未来。
故事说得差不多,茶也已经泡好。
宋时微把杯子放在沈明烛桌前,为他倒了一杯茶,“家中简陋,多有怠慢,这茶是在下亲手所种,公子尝尝?”
他看上去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重新恢复了“在下”的自称,谦和有礼。
沈明烛眉眼黯然,“对不起。”
他确实不知道,宋时微离开盛京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宋时微微微笑了笑:“不必道歉,是我自己提起的。”
他不紧不慢:“《论兵防七策》,写出来后,在下只给郑国公郑大人看过,国公上呈天听,这过程中,或许郑大人也曾与同僚提起,但也绝非寻常人可知。”
宋时微道:“公子既知《论兵防七策》,身份定然也不同凡响,可公子今日听完这些,便该知道,在下绝不可能跟您走。”
他当年就是太自以为是,自觉天下尽在掌握,才会让母亲在不安中离世。
可原来天赋、才华是这世间最鸡肋的东西,在家世出众的人身上是价值千金的锦上添花,落在他们身上,便是祸患来源。
他妥协了。
母亲不在了,也带走了一半的宋时微,那些少年意气生生被剖解消融。说他自甘堕落也好,他委实已经没有了去拼去闯荡的心气。
沈明烛抬眸看向他:“你是因为愧疚,因为怨责自己,所以才不肯跟我走吗?”
你一定是不甘心的,因为你是如此才华横溢,你应该做更伟大的事,你应该去改变世界。
而不是在渠宿这个小地方,教二三弟子,困囿于柴米油盐。
宋时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心想,难道不应该吗?
他害死了他的母亲,他难道不该愧疚,不该自省,不该于心难安吗?
“宋时微,你应该知道,令堂一定不希望你折磨自己。”沈明烛知道宋时微定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文字的力量有时强大到可以撼动山岳,可语言在情感面前从来就单薄无比。
果不其然,宋时微神情没有丝毫动容,他举杯送客,“公子,您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