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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叶渐落,红枫日染,转眼便是九月时候。
范家在京中的宅子很狭小,不过两进而已,挤挤挨挨的,住着范家十几口人。如今众人将行囊收拾出来,衣裳铺盖只装了几只箱子。
剩下的便都是书。
沉甸甸的纸册子,从范希文狭小的书房中搬出来,密密麻麻地摞在院子里,顶着纷繁而下秋叶,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
韩稚圭拾起一本书来,将书上的碎叶子掸去了。又问了一声:“范公当真要走?”
年过半百的范希文身子骨还算硬朗,直起腰来,接过幼子范纯礼递过来的布巾子,将额头的细汗蘸了去:“官家都允了我的外放,稚圭何必再劝?”
韩稚圭注视着十步之外满面风霜的老臣,语气沉静而收敛:“富彦国也说要走。风闻保州又闹了乱子,军费之事棘手,他自请外放去做河北宣抚使,听晏相说,官家也已经点头了。”
范希文愣了愣,半晌后才叹了一声:“应该的。”
韩稚圭又道:“若永叔知道没能留得住你们,怕是会千百倍地自责。”
范希文道:“形势如此,怪不得他。世间非议若能汇聚于一人,算在我身上便是了,不必牵连更多。”
直到此时,韩稚圭才终于忍不住哀伤之色,年轻的御前重臣眼圈泛着红,语气似不舍,更似不甘:“希文兄……”
范希文笑起来,沾着尘土的手往布巾子上擦了擦,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手臂:“又不是第一次了,京城也好,僻里也罢,于何处不是忠君尽责?”
“奸耶贤耶,浮名而已,管他作甚么。”
韩稚圭胸口涨得发疼,便不再说话了,口中低低吐出个“是”字来。
范希文笑盈盈地看着他,又望向门外。“听说保康门那位小员外,九月又出了个大风头。在城东做了个食赏大会出来,还把吃食价格都打得很低,可是有这么回事?”
韩稚圭愣了愣,开口回答:“好似是有。我回京又不过半月,近日公事繁忙,便没顾得上打听这些坊间消息。”
范希文哈哈一笑,将袖子放了下来,引着这位同僚往外走:“我外放在即,京中的热闹便也掺和不了几回了。难得闲暇,往常贵重的吃食请不起,便请稚圭吃上一碗羊肉馉饳罢。”
……
九月的食赏赛神会要足足持续五天之久。
数百位食店掌柜与伙计们,经过头一天的慌乱窘迫,已然有了些底气,各司其职经营起来,已有了按部就班的样子。
罗月止也熬过了最繁忙的一天,有了些偷闲的功夫。
今日恰逢朝廷休沐,罗月止一路上已经见到了好几位官场上的熟人,都各自打了招呼,带着阿青穿过人群,送了提前准备好的果子点心过去。礼盒价格不高,胜在精致新鲜,不至于惹来非议,将尺度拿捏地恰到好处。
在这类人当中,郑迟风反而显得像个异类。郑寺簿往常最喜欢招猫逗狗的,今日却孤零零地在街上走着,说是来消闲,更像专门来寻罗月止的。
罗月止瞧着他情绪不对,手肘杵了杵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么?还是又被家法伺候了?”
郑迟风没心情与他玩笑,定定看着他:“范公要离京去了。”
罗月止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好像一直被人压着,直到昨天才听见人说。”郑迟风道。“昨日放了衙,我赶紧去范家拜见,门房却说家里正收拾着行李,杂乱得很,已不见外客了。”
罗月止心里早就有了猜测,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看样子。
已经是最后了。
“我……”郑迟风移开了眼神,漫无目的地看向面前嘈杂奔流的人群。“罢了。我还未曾想好。”
罗月止问道:“倘若范公不在京中,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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