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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1页)

“娘娘好。”长留正在里间写字,规规矩矩的停下笔向她作揖。“嗳,我的小心肝儿。“陆明月极爱长留,慈爱的摸摸他的头,从竹篮里殷勤塞给长留一包糕点,“别提了,嘉言那混小子这会儿还在被窝里睡着呢。”李娘子正要下去沏茶,被陆明月拦下来:“你只管坐着,不用理会我,若我想吃些什么,自己拿就是了。”“不碍事,劳烦你一大早就过来。”李娘子温声道,“这可让人笑话,你次次来,也未好好招待过。”陆明月仔细打量着李娘子的脸庞,“最近起色瞧起来倒还好,夜里睡的怎么样,饮食怎么样?”“就这样儿,天天吃药,大夫也常来。”李娘子摇摇头,“都这么些年了,捱日子过而已。”“就是些不足之症,小病而已。”陆明月拍拍她的手,“别劳累,好好养着就行了。”“自己的身子我还不知道么,病大病小我心底也清楚,你们倒是一个个的劝慰我,就怕是要不中用了。”她说着就要流下泪来,又不肯让长留看她这副模样,拿帕儿掩住眼不说话。陆明月看着她心里急,忙道:“这就是我不对了,好好的又招惹了你伤心。”她宽慰着李娘子,“想那么多做甚么,白煎熬了自己,你往好处想想,这家里家外都有人照应着,你只管吃好睡好就行了,别的不说,你就想着长留,乖巧懂事,书念的又好,日后定然登科中举,你还得看着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呢。”李娘子呐呐的拭去眼泪:“你倒是惯会哄人的。”陆明月笑道:“我们走着瞧,看看我说的能不能成真。”她亲热挽李娘子去胡床上坐:“上月闲着,在家做了几套冥衣靴鞋,你挑着合适的拿。”“难为你费心费力。”李娘子抱过陆明月竹篮,里头都是各色纸衣冥钱,冠带衣履,五色彩衣,房舍车马,无一不精。“这甘州城里,没人比的过你手巧。”李娘子赞叹道,“明明是纸糊的,倒显得比真的还真。”“凑合能用罢了。”陆明月微微一笑,低头喝茶:“我娘的手艺,我也只学了个七八分。”陆明月岔开话题:“年节里,李渭能回来么?”“他说回来的。”李娘子斟茶,“赫连二叔也一同去了,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不曾?”“不回来倒好了”陆明月皱着眉,低声嘟囔,“这人讨厌的紧。”“赫连二叔可一直把嘉言当亲生儿子看待。”李娘子道,“你独自一人带着孩子,难免吃力,有叔叔帮衬着,总能松快些。”陆明月冷哼:“嘉言不学好,光学不知从那旮旯里冒出来的叔叔样,整日里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我天天见他就愁的慌。”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屋外阴沉沉的好似要下起雨来,陆明月辞别李娘子往家里去。狗儿躺在李娘子脚下,李娘子有些头晕,布巾慢腾腾的擦拭灵位,那是她的爹娘,李老爹和金氏的神牌,长留连着唤了几声娘才把她拉回来。“娘亲,你怎么了?”她笑着摇摇头:“爹爹不在,今年你来烧寒衣好不好?”雨迟迟未下,傍晚时分簌簌的雪粒子铺天盖地打下来,敲在屋瓦上,砸在窗纸上,落在行人肩头衣袖,雪越来越密,天地白茫茫一片。这是烧寒衣的时辰,纸衣冥钱都拢在檐下,长留擎着烛点燃了,火苗剥剥的爬在彩纸上,袅袅青烟顷刻散在雪天中。春天身前身后都缠着药布,痛的地方也不知有几处,这伤实在难养,胸前断骨,后背刀伤,躺也不是,卧也不是,翻身换药都是难事,她行动不便,就不肯多喝汤药,天气一天天的冷,一日有半日是昏睡着的,也庆幸天冷,伤口恢复的慢些,却不至于溃烂化脓。赵大娘每次换药少不得啧啧叹气,这一身细皮嫩肉,还不知得留下多少瘢痕。“西市康娘子店中有玉屑膏,听说抹上就能祛疤,明日市集,让赵大娘去买一盒来。”李娘子坐在榻边安抚着春天,“别担心,总能好的。”春天刚换完药,痛出了满头冷汗,灰白的唇一丝血色也无,尤强笑道:“不碍事,我也不爱抹这些,小的时候贪玩,磕碰出血了,爹娘也没在意过,现在膝头还几块疤在呢。”“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吃这些苦头”李娘子掩唇咳道,“又是举目无亲,这可如何是好。”春天忍痛握住李娘子的手,笑道:“看见娘子,倒像是见着亲人一般,也不觉得难过了。”一位俏生生的姑娘端着个水盆儿进门来,一双丹凤眼,两个酒窝儿,十五六岁的模样,比春天略年长,讲话也是脆若雪梨:“水来喽。”姑娘名叫方淑儿,祖父一辈也是驼马队的向导,常在陇海道上行走,与李渭他们都是相熟的。商队自抵甘州之后,李渭、赫连广几人偕同段瑾珂东去长安,怀远闲在家中,隔三差五往李家跑————李渭不在,李娘子体弱,家中粗活重活都托付给了护卫队里的兄弟们和街坊四邻。淑儿和怀远青梅竹马,这日一起约来探望李娘子,怀远在院里埋头劈柴火,淑儿挽着袖子帮赵大娘给春天换药。“可好些了?”淑儿湿帕搵拭着春天的额角,把她当亲妹妹对待,“炉上还煎着药,待会儿再喝吧。”春天雪白面靥上发出满额虚汗:“咳完就不疼了,现在好多了。”淑儿拢着春天一双冰凉的手,“你快些好起来吧,我带你出门玩去,你大约是没见过我们甘州城的景致,可一点也不比长安差呢。”她是家中长女,从小就惯于照顾弟妹,人又大方热情,很是喜欢的春天的温柔,两人年岁相仿,一见如故怀远在门外大步踏进来,笑道:“要去哪儿玩,我带你们去。”他笑嘻嘻的站在淑儿身边,弓身瞧着春天:“春天,你可记得我么?”春天见他笑盈盈的盯着自己,努力回忆,终是摇摇头,怀远挠着头道,兴致勃勃讲起那日在红崖沟初见她的情景,身边一众人听了连连咂舌:“万幸,滚到风沟里又被救上来,这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春天忆起那日,也是心惊肉跳,从马背上滚下去时,她已是痛昏过去,哪里记得自己又滚入了千尺风沟,还未被碎石砸中,真是万幸。怀远笑道:“也是,那日我见你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后来一直都没醒过”两人在李家坐了半日,待见李娘子神色有些疲倦,了然的起身告辞,李娘子气虚不济,白日容易神思倦怠,外人也不便叨扰。“好妹妹,过两日我再来看你。”淑儿眉眼飞扬,牵着春天的手,“你可快些好起来呀。”凉州城原来商队行至甘州当日,段瑾珂就见到二叔家仆从送来家中书信,一说他的大哥段瑾钰已回长安述职,年节后即要右迁山东青州,二说靖王府老王妃腊月里六十大寿,让他和曹得宁尽早回长安。曹得宁瞧着段瑾珂盯着纸笺出神,轻声问他:“珂哥儿,老爷吩咐要走?”段瑾珂把家信纳入袖中,提声道:“去打点下,咱们启程回长安。”驮群中有半数带的是兰麝乳香,还有一批从大宛买来的汗血宝马,曹得宁清点一番,约莫带了七八十头驮骡同行,除去自家的车夫随从,仍是请了李渭等人同行,因这些都是惯用的熟手,一同行走,以防路上不备。同行的还有数十位胡姬,这些胡姬为一胡商所买,也一同往长安去。众人却不见照料春天的那位绝色胡姬,问起胡商,原来这位胡姬是嚈哒的王女,嚈哒国土距长安两万余里,以游牧为生,世代与柔然人通婚,几十年前,嚈哒被突厥所灭,嚈哒部族四处流离,其中一部迁至吐火罗国,吐火罗人对嚈哒人并不友善,常在嚈哒部族里掳抢女人和孩子,这位王女便是被吐火罗人所有,而后辗转卖到中原来。初入甘州城,这位王女被一个巨绅看中,胡商原想把她贩入长安,届时身价可要再翻上一番,但胡姬誓死不肯东行,胡商只得在甘州城把她转售。中原之地好稀物,金发碧眼,肤白貌美的胡姬在市集上售值千金,巨商富贾往往以蓄宠,若这位胡姬有些身份,更是被人追捧。“国破家亡,天之骄子一朝为奴,真是可怜。”也不知谁道了一句。段瑾珂未说话,突然想起那一双含忧带怨的碧眼,在脑海里怎么抹都抹不去。众人一路高谈阔论,遥望焉支山,林海白雪两相映衬,山下枯草连绵,骏马嘶鸣,此处的大马营草滩是朝廷最大的一处马场,蓄有良马五万匹,牛羊无数,河西各处兵营战马皆由此处供给。凉州距甘州有五百余里路程,路上行人众多,酒肆茶棚也热闹,商队行行停停,尚有两三日到凉州时,天色昏沉,乌云堆积,竟下起连绵寒雨来。冬雨密乱,寒气针尖似的戳入肌骨,风冷的全身发抖,驮包里香料药材经不得雨,这日雨下的大,众人只得择一脚店暂避。店里正中大火盆里烧着一截木桩,枯枝在火中噼啪作响,溅出点点火星,四周围坐了一圈避雨行人,也不知是哪个脱了鞋,湿哒哒的靴子悬在火上烘烤,那气味随着暖意一波波飘在空中,又酸又臭直熏人。路上急雨冷风,穿着毡衣皮裘尤觉寒气侵人,段瑾珂等人占了几张桌子坐下烘烤湿衣,店主人弓着身子麻溜的来擦桌沏茶,店里吃食粗劣,多是些磨牙的饼子烤肉,酒倒是不错,葡萄酒烧酒果子酒一应俱全。一旁几个大汉懒洋洋的抬头瞥了眼来人,其中一髯须刀疤脸汉子眯着双精眼,驱赶着身旁挎篮卖烧鸡的小童:“去去去,别在大爷跟前挡着。”段瑾珂同赫连广、沈文几人坐一桌,这几位都是埋头闷声喝酒不说话,魏林倒是话多,七七八八的囔着要茶要水。曹得宁吩咐了店主人几壶热茶送去看守骡驮的护卫,转身就瞧见一个湿淋淋背着褡裢的黄脸汉子上前来问:“敢问兄台,驮队可是往凉州去的不是?”曹得宁点头:“正是。”黄脸汉子一脸苦涩无奈,先作揖,为难道:“不瞒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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