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黄澄澄的橘子香沁人心脾,春天捏在手中想着些有的没的,长留偎依着李渭,吃着吃着,眼看着眼睛眯瞪,李渭笑着摸摸他的脑瓜,唇边递给他一口茶水:“长留,喝口水再睡。”“我不睡。”孩子兀的转醒,“我要替娘守岁。”然而半柱香刚过,长留歪在李渭怀中,睡的沉沉的,屋中两人抬头相望一眼,会心一笑,春天去长留房中抱出枕头被子,李渭安顿他在炕上安睡。一时屋内寂静无语。两人无话可说,屋内暖融融的,火盆里烧着辟瘟祛病的苍术,微苦的药气绵绵升腾,阿黄围着火盆懒洋洋的翻出被火燎焦的皮毛,李渭抓了一把槌栗扔进火盆中,春天盯着窗棂上的窗花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春天回头,眨眨眼,轻声道:“外头下雪了。”李渭侧耳细听,在嘈杂声之间短暂的阒静中,雪从远方来,沙沙,沙沙的扑在窗上,细细碎碎,漫无边际,遥不可知。“这是今年冬天第三十七场雪。”她微微叹气,“河西的冬天,雪下得很多。”李渭饮尽杯中酒,痛快道:“也是最后一场。”长夜何其漫漫,这大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夜,人人都清醒喜悦,守过几个时辰,新的一年又来到身边,年岁更迭,周而复始,绵绵不息。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时光何其迅捷,人又何其渺小。她兴许是有些倦了,神情有些恍惚,瞧着长留乖巧睡容,想微微倚着桌角,又将身姿挺直。李渭盘腿端坐在塌上,面前放一盏屠苏酒,心不在焉,无声慢酌。出神的两人俱被几声轻微的噼啪声惊起,原来是火盆里的栗子已烤熟,在火里裂了口。两人盯着火盆,李渭去挑火中槌栗,待凉剥开,一颗颗熟栗子黄澄澄香喷喷,他递至春天面前,慢声问她:“想家么?”春天目光落在面前栗子上,眼睫低垂,抿着唇不说话,点了点头。他抬眼瞥她一眼,心念微动,一声无声低叹:“这个时候,你的家人也该想你了。”锵锵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屋外鞭炮锵锣就在此时此起彼伏,噼里啪啦惊扰这寂静的雪野。子时正过,旧年逝去,新年来临。李渭起身道:“走,放爆竹去。”门外雪下得细密,他抱着一封红袍子,走向院里洁白无瑕的雪地,回头对抱肩倚门的春天笑道:“去给我拿支香来。”春天回屋取一支香,在烛上点燃,雪下的密集,她将香护在怀里,递给李渭。“站远点,小心炮仗溅身上。”李渭把她赶到堂下,点燃引索,爆竹声声如雷,噼啪绽响于风雪中,满耳皆是远近的炮仗声响,振聋发聩,春天捂着耳朵,觉得火光之处,有如胸臆之音,鼓鼓饱涨。李渭在她不远处抱手,回过头来笑看她一眼,又说了一声什么,她倾耳去听,那声音却淹没在震天的声响中。炮仗放完,李渭去堂下祭拜灵牌,又持香出门,风雪中长身玉立,朝东南跪地祭拜。他拜自己不知姓氏音容的亲生父母,愿老天庇佑冤死魂灵,早登极乐。雪迷了春天的眼,他把香递于她:“你也好好祭一祭吧。”春天接过香,踌躇片刻,把香插雪地里,转身朝西北跪拜。李渭看着雪地里跪俯的单薄身姿,想起了自己前两日收到的来自军中旧友的书信。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申榜,停更两日攒稿~贺新年李娘子撕心裂肺咳了好一阵。年前她已有咳血之症,夜里少眠,白日神思昏聩,捱的久了,她渐觉身体像一匹单薄的纻纱,反反复复的漂洗,揉搓,拧干,经纬稀松,慢慢失去了颜色和柔软质地,窟窿丛生,不成模样。屋里药气沉沉,苦涩浓的挥之不去,屋里有人点灯,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男人扶她坐起,温热茶水挨着她的唇,声音低而醇:“喝口水润润嗓子。”她咳的头昏眼花,一时还看不清他的脸,滋滋拉拉的喘着气,模糊问道:“旧年过了么”“快三更天,你听,炮仗的声音还没停。”李娘子咽下喉间腥甜,凝神细听,远处依稀有阵阵声响,点点头:“长留呢?”“困得睡着了。”李渭扶她坐起,“我去给你煎碗药,等天亮请胡大夫过来看看。”她抓住李渭袖子,虚弱道:“大过年的,大爷让我消停消停罢,这满屋子药气还不够么?”“药总是要喝的。”李渭说道,“上回康遂成送来的那几味药,现下还剩多少。如若不够,我再让他送些来。”“大爷可饶了我,现在喝的这方子,一两药,二两金。我喝一口药,心里就要念一声罪过,如今长留也大了,我少不得替他攒些家当,这个家,哪能让我这样挥霍下去。”李娘子神情黯淡,叹一口气:“渭儿,我怕是撑不住了。”他尚在安慰她:“只是些积劳成疾,气血失调的小病,将养将养就好,何须如此丧气。如若你觉得现下的药吃的不好,有些腻味了,我们再换个方子,凉州那边奇人异士甚多,我带你去看看。”“你们都是这个说辞,惯是会哄我开我也实在听腻了,纵使不说实情,我自己的身体自各还不晓得么,譬如草叶上的露珠,太阳一出它总要消亡,我这些年熬着吊着,也总有油井灯枯的时候。”李娘子想的明白,只恨她的孩子尚未成人,她怕是看不到他以后的光景。你什么时候竟然这样灰心起来。”李渭微笑,“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有我,有长留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渭儿,我好累”她手心微冷,握着李渭的手,在深夜里吐露心迹,“这么多年,是我拖累你小时候我是长姊,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我也知道,如若我没有这一身病,阿爹也不会求你娶我,你也不会留在这家里怎么说来,都是怨我我害了你”她眼眶滴下几滴泪溅在李渭衣袖上,绵绵不见踪迹:“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李渭想起李娘子出嫁的那天,苍白病弱、总是对他温柔浅笑的长姊穿一身红嫁衣,红彤彤喜洋洋,映的脸庞熠熠生辉,那天他是由衷的替她高兴。长留一梦方醒,梦里只道自己牵着爹娘在院里放鞭炮、打灰堆,鞭炮声轰隆隆震天响,连爹娘在耳边的说话声都听不清,却转眼见阿黄扑上前来,热气嗤嗤的舔他,脸上一阵阵温热,兀然睁眼一看,果然见阿黄俯在炕沿舔他,揉揉双眼,环顾四周,却不料自己睡在炕上,身上还盖着被子,窗外天光已亮,春天在旁守着他,微笑着说:“醒了,起来穿衣裳吧。”他愣了愣,抓抓后脑勺,迷糊问道:“我我睡了多久?”“不久,才一会儿。”春天捧过他的新衣裳,看他乍梦乍醒中褪去往日持重羞怯,睁着圆溜溜的眼不知所以,含笑道,“去屋里给娘子大爷拜年去。”“我明明”长留抿紧嘴角,揪着被角回味梦中十分真切的情景,眼角觑见春天纤长的手来掀被,心中突的一炸,脸上弥漫羞涩之意,“春天姐姐不劳姐姐动手。”春天莞尔一笑,收回手:“好。”长留穿了衣裳,见娘亲满脸倦色卧在床中,阿爹端着药碗坐在一旁,知晓自己定是贪睡错过了守岁,心内一阵懊恼,此时鞠躬作揖拜了新年,他娘慈爱揽过他:“我儿又大了一岁。”“娘。”长留扑入李娘子怀中,十分自责:“我不留神睡着了,没给娘守岁。”李渭摸摸长留头顶:“阿爹给你们守着呢,明年再留给长留守。”李娘子从枕头摸出个长命绳,套在长留手腕上:“今年不算,明年娘再和长留一起守岁,好不好。”夫妻两人对长留一番疼爱,长留初春所生,过完年虚岁十二,十二岁是大日子,纵使不打算大操办,也得给左邻右舍送些喜蛋饴糖之类,再有私塾里开蒙已毕,打从年后起,要替长留择书院进学。甘州府有三大书院,甘泉、南华、天山书院。前两所为官学,设在城内,取官中子弟及考试优者入学,后一所在城外甘谷山,为河西大儒复山先生张炳文主持,书院不仅讲论经籍,也辩论时事、教习射猎,所从弟子亦多。两人问长留如何作想,长留期期艾艾回道:“听说复山先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孩儿心生仰慕夫子也同我说,天山书院比别处做学问都要好,让我好好在家诵读文章温习功课,准备年后天山书院的考试。”李娘子满心欢喜,私塾夫子喜爱长留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巷里的王秀才眼高于顶,也是对长留青眼有加,多有青睐,若是以后能得复山先生亲授学问,对长留那是再好不过。“天山书院要求严格,百里挑一,你可要好好准备,若是考不上,可不能哭鼻子。”“长留知道。”他点点头,隔了会又郑重道,“我明儿去问问嘉言,他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去考书院。”李娘子颤巍巍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蛋儿:“嘉言若能跟你进去,你们俩仍在一处,娘也放心些,你陆娘娘也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李渭把晾温的药递给李娘子,笑道:“就冲着孩子的这份心,你也得把药喝了。”长留赶忙接过药碗:“我来喂娘亲喝药。”一家三口在房里说话,春天带着阿黄在堂下坐着,阿黄有懒又馋,不管能不能吃,什么都要尝尝,晨起无人喂食,正扯着春天的裙角大嚼特嚼。春天嘻嘻一笑,眉睫弯弯,眼神璀璨,扯着阿黄的一只耳朵:“癞皮狗,好好的裙子要被你咬破了。”阿黄汪汪叫了几声,拽着她往厨房给自己觅食去。吃过早饭,李渭带着长留出门贺年,李娘子夜里睡不安稳,喝过药李渭强留她在床上睡回笼觉,春天说到底是外人,不愿与父子两人出门往来拜节,仍同阿黄一人一狗坐在家中,拿出针线笸箩做活。她记得小时候阿爹俸禄极少,一个月只有十贯钱,家里三口人除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