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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雷声从半空划过,风一程雨一程,将支摘窗拍得飒飒作响,眨眼间廊庑湿了大一片,就连昨夜收捡在角落的木槿花,也被风刮得零落一地。
这时,东次间内传来一声轻咳,正在掩窗的侍婢忙丢下手头活计,掀帘往内探了一眼,
“二奶奶,您要用水么?”
程亦安倚在那扇紫檀花鸟屏风下的软榻,清淡的眸子直直盯着窗棂的方向,没有回她反是问道,“我恍惚听见了婴儿啼哭声?”
她病了有一阵子,自立秋便不曾出门,平日常来串门的妯娌已没了踪迹,就连丈夫范玉林也数日未见。
侍婢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绕进门来,面带愤恨,
“可不是,那外室大前日生了个儿子,如今范家上下宝贝着呢。”
程亦安神色顿时发木,此事早已心知肚明,程亦安已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沉默片刻低声问她,
“交待你的事,可办妥了?”
侍婢替她斟来一杯茶,笃定道,
“都已妥当。”
程亦安不再说话。
侍婢却很不甘心,
“姑娘,咱们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范家太可恨了,他们这是过河拆桥!”
听到过河拆桥四字,程亦安眼神微微恍惚。
何止是过河拆桥,简直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说到这门婚事,原当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实则从始至终不过是范家的算计。
程亦安出身大晋第一高门,程家门生故吏遍天下,海内名望,范府祖籍益州,声名不显,范老爷中举入京,就在程府隔壁租了一宅子落脚,程亦安与范玉林算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
范玉林一直心慕程亦安,倾慕到什么地步呢,哪怕程亦安嫁过人,小产过,也坚持非卿不娶。
程亦安与前夫陆栩生和离后,范玉林就跪在程家掌门人跟前发誓,绝不纳妾,一辈子只守着程亦安一人,经历过陆栩生的冷漠无情,面对满腔赤诚的青梅竹马,程亦安由长辈做主,改嫁了过去。
成婚后,公婆和气,拿她当女儿对待,妯娌亲昵无话不谈,范玉林更是温柔体贴,为她描眉插簪,弹琴赋诗,哪怕她多年未孕,范玉林也从未与她红过脸,总是小意劝慰,叫她莫要心急,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有了这份情意,程亦安哪能不为丈夫筹谋?
借着程家的人脉,替范玉林谋到益州盐政使的肥差,范家人口繁盛,府邸简陋,是程亦安掏出嫁妆银子置办宅院,有一年范玉林染了时疾,命在旦夕,是她拿着程家的名剌,冒着严寒风雪徒步前往雏凤岗,请神医李时济出面诊治。
就是这般扶着范家从当地一默默无闻的小户,成为益州首屈一指的望族。
原以为范府上下该对程亦安感恩戴德。
孰知范家站稳脚跟后,婆母一改先前和颜悦色,开始嫌弃她是二婚,骂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妯娌暗地里讽刺她二嫁没人要了,上杆子贴补范家。
唯有范玉林始终站在她这头,开导她放宽心,声称大不了过继个孩子。
可惜这不过是哄骗人的话,这负心汉背地里早早张罗了一房外室,只待对方有了身孕便弄进门来。
程亦安气得一夜不曾合眼。
当年的满腔情意,不过是糊弄她的幌子,范家真正的目的在于与程家结亲,借着程家的东风,好扶摇直上。
遇人不淑,这一生不值得啊。
就在这时,廊庑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片刻软纱帘被人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帘下,他端的是眉目如画,风姿出众,手中还抱着一殷红襁褓,面庞含笑,正是初为人父的范玉林。
程亦安缓缓眯起眼。
只见范玉林温文尔雅将孩子抱了进来,凑近给程亦安瞧了一眼,
“亦安,你瞧,这是咱们的孩子,往后他就养在你的膝下,认你为母,咱们好好教导他如何?”
程亦安望着近在迟尺,依然云淡风轻的丈夫,忽然诡异地笑出声,
“记在我名下,给我做儿子?”
范玉林满脸温柔,
“是。”
听听,若非看穿他的算计,还当他是多么体贴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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