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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凛冽。
炎炎火舌吞没金銮,逆向的风掺杂着片片灰烬扑面而来,伴随着遥不可及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尖叫嘶喊,如海浪一般撞击在人脸上。那烈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火仗风势,似乎不要半柱香功夫,就能够将整座金殿吞吃殆尽。太监与宫女们一盆盆地将水泼入那高耸火焰之中,但却仿佛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司屿庭拎着刚从太医院拿来的工具包裹,呆呆地矗立在这大火前,风卷席着火苗,一下子将那弯曲火焰吹拂到司屿庭面前,将他长长胡子都燎了个尖,然而司屿庭却浑然不觉,仍旧是一副呆滞模样,好像是被这巨大火情给吓傻了。
“司兄!”
终于,旁边一声高呼,像是唤醒了他,司屿庭迟缓地转过头去。
沈无非扯着嗓子,拉着司屿庭:“算小弟求你,可以吗?求你同我进去!”他见司屿庭依旧反应迟钝,竟是“扑通”一下地,跪下了,“榕君就在后殿!她要生了,快不行了!我知道一条小路,保证你能安全出宫,见你的女儿!求你!”
猎猎火焰中,所有声音好像都被风声所遮掩,他们不得不以最大的音量去交流。
沈无非又喊了一遍:“求你!”
此时火苗几乎燎到司屿庭下巴,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揪住滚烫的胡须,将星火熄灭,把沈无非扶起:“沈兄……”他深呼吸一下,眼中反射着燃烧的金銮殿,“快带我去。”
殿中,早已是人间炼狱。
司屿庭在沈无非的保护下,急匆匆躲避过燃烧的烈焰,倒塌的房梁,以及,那些奄奄一息的,如今已认不出面目的,曾今的同僚。他们用仅有的气力低呼着,甚至抱住司屿庭的腿,试图求救。然而司屿庭却知道他们已然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不得不狠心放弃,快步离开。
司屿庭心如乱麻: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又是谁造成了这人间炼狱?
当时的他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去救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在世上的孟榕君,以及她腹中胎儿。
孟榕君是将门之女,对危险有着极强的觉察力,自然也在发生火情的第一刻,便找到了最适合避险的地方。因此,在她与沈无非被迫分开这样久后,她只是脸上受了些轻伤,并没有因为大火遭到其他伤害。
但最大的问题是,她难产了。
孟榕君几乎是以一个奄奄一息的姿态,侧躺在地上,整个人面上毫无血色,命妇裙裙底下是一片血红与羊水混合成的浑浊液体。沈无非冲到她身边,立即握住她的手,给予支持。孟榕君张张嘴,似乎像说什么,又似乎是想叫痛,可或许是因为太过于虚弱了,她什么声音也没能出口。
司屿庭从前虽是太医,如今又做了仵作,可他却并未真正给后妃做过接生——先帝年长,已经许久没往后宫纳入新人了。
他戴上手套,看了沈无非与孟榕君一眼——
就像二十二年后他们的第一次对视一样。
孟榕君咬着牙,冲他点了点头。
……
“……”司屿庭的手套几乎被血色浸透。
他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几乎不过猫儿大的婴儿,那孩子乖巧地躺在他的手里,那血色之中。
司屿庭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孟榕君已经几乎要晕死过去了,她满头是汗,牙齿狠狠咬着沈无非的手腕——几乎将他咬得血肉模糊。但就在孩子脱离母体那一刻,孟榕君还是睁开了几乎被汗水模糊的眼眸,她颤抖着开口:“孩……孩子……”
沈无非望向司屿庭。
司屿庭神色复杂地回望。
沈无非明白了。
这个本不该在今天到来的孩子,在脱离母体的那一刻,就注定死亡。
它甚至没有过一声哭啼。
孟榕君努力地睁大眼睛,似乎是想看清司屿庭怀中的婴儿,可她到底是耗费光了精力,竟在沈无非怀中,一头晕死过去!
司屿庭立刻上前,为孟榕君施针,这才稳定下了她的心脉。
“如今……”司屿庭擦了擦那死婴被血液模糊的脸,用包着工具的布将它包起来,“沈兄打算怎么办?”
沈无非抱着昏睡过去的妻子,怔了怔。
他才想开口,两人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
清晰的、有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声。
司屿庭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被火焰吞没的角落,从前是宫女休憩的一处小厅,用屏风遮掩着,方才无论是沈无非还是司屿庭,都并未注意过这个地方,更不要说在此之前,那里安安静静,没有过一点声响。
而这新生婴儿的啼哭,又是哪里来的呢?
司屿庭随手抄起一条落下的横木,小心翼翼走向那着火的屏风,然后一脚将屏风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