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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寅坤话音未落,就见眼下的人忽然皱起眉头:“来了,来了——”
“好、好。”他迅速撤到夏夏身尾,“兔,按照刚才说的,深吸口气,然后力气用力向下推。”
宫缩剧烈到像上千斤巨石一遍遍的碾过,夏夏感觉整个腰腹部跟要断了似的。这次,她没有叫出声,而是咬紧牙关,铆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推挤,脸色涨得通红,汗珠一颗颗顺着鬓角,渗进浓密的黑发。
“我看到孩子的头发了,夏夏,再坚持下。”周寅坤紧盯着那原本狭窄的产道口,微微扩张又收缩,里面湿润的黑团缓慢显露。
手背被女孩修长的指甲抠出血口,他就像感觉不到一样,所有的感知都淹没在周夏夏用力时的低吟里。
夜晚的野人山湿凉寒冷,车内温度却同体温般飙升,混沌的雾气很快覆满了车窗。
伴随着宫缩剧痛和难以忍受的撑胀感,夏夏一次又一次的屏息、用力、推挤,阴道口继而开始出血。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分明没有哭,泪水竟不受控制地一直流个没完,渐渐地,她意识开始恍惚,根本听不清周寅坤在说些什么,像极了灵魂正从身体中抽离的濒死之际。
眼前跟过电影一样,闪过许多以前美好的画面。生日时爸爸妈妈一起陪她吹蜡烛,在湄赛爷爷做的咖喱牛河美味无比,她推着轮椅带外婆逛自己的校园,还有儿时的小公园,以及与颂恩约定好一同去考朱拉隆功的炎热下午……
最终,画面定格在昏暗的车内,周身充斥着血气和腥浊羊水的气味,基本没有间断的宫缩让人生不如死。
她也不过才十八岁。
她好累,好想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会那么累了。
她松开紧握周寅坤的手,闭上双眼,一丝力气都使不出了。嵌入男人肉里的指甲松下,鲜红的血就顺着暴起青筋的手背涌了出来。
此时孩子头顶已露出碗口大小,周寅坤悬着的心猛然一紧,冷汗从背脊一路倒灌上后颈,他疯了一样的叫她:“夏夏,夏夏,周夏夏!”
“醒醒,夏夏不要睡,别睡行不行?!”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大声叫她的名字,简直死人都能叫活了。
“不准睡,快醒醒,夏夏。”
正当夏夏艰难抬开眼皮时,宫缩再一次来得猝不及防,她喘不上气,张了张嘴,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了。
现在已是凌晨十二点五十,在漫长而煎熬的宫缩期间,夏夏没吃过什么东西,也未能好好休息,体力近乎透支。
她表情痛苦,绝望地看向眼前的人:“我没力气了,我真的没力气了,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是真的。”周寅坤双手扶上她的肩,血染红了白色的布料。眼眶炙热,他看着夏夏的眼睛,语气像极了恳求:“咱们以后都不生了,我不对,我烂,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上学就去,只要你开口我全答应。别睡,好不好?”
“周寅坤。”夏夏的声音哽咽,偏偏语气异常坚定:“你能不能不杀我爸爸?”
提及周耀辉,周寅坤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都到这个时候了,周夏夏还操心她那个假惺惺的爹,要不是周耀辉,她就不会在这里生孩子。
周寅坤没有立刻回答,夏夏又补了句:“求你。”
“我答应。”他话说得坚决:“只要你活着,你活一天,我就放他一天。所以,周夏夏现在要振作一点。”
“好。”夏夏点了下头,泪水从眼角滑落,“那一会儿我用力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孩子拿出来,真的好难受。”
“好,好。”周寅坤握住夏夏的手:“抓着我,深呼吸,往下用劲儿。”
接下来,宫缩一波追一波,越来越密,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力气远远不够用。由于周夏夏阴道口太紧,孩子的脑袋就卡在了那里面,周寅坤也无从下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夏夏都分不清到底是宫缩疼还是哪里疼,总之,就像炼狱里的搅轮,不间断地碾轧身体,产道撑胀到了极限,痛苦与无望慢慢吞噬掉她的意念。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子宫里的胎儿,在向下涌动。
周寅坤瞳孔骤然放大,产道口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往外滑。“脑袋,是脑袋,马上就出来了,在用次力就能出来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抓着周寅坤的手,拼了命地向下使力。
噗嗤一下,羊水混着血水喷涌而出,孩子的头滑了出来。周寅坤立马伸手去接。
他记得书上说过,娩出的过程不能用力过猛,不然则会导致撕裂,增加痛苦。
“兔,出来了。”他一手托着胎儿湿漉漉的小脑袋,一手握紧周夏夏的手,“慢慢的,慢慢来,呼吸,放松点。”
“呼,呼,呼。”夏夏大口地吸气、吐气,下面愈发强烈的撑胀感,阴道口硬生撕裂的巨痛,让她忍不住痛苦大叫:“啊!啊——”
很快,一大股热流从产道滑出去,她瞬间感到身体都被掏空了,眼前阵阵发白,连周寅坤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出来了,出来了。”周寅坤满手都是血,托着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婴儿,瞥了眼手腕上的飞行手表——
2008年1月1日,凌晨一点二十,缅甸。
他脑袋都是木的,没有初为人父的激动跟喜悦,看到周夏夏受得罪什么心思都没了,满脑子……都是她一个人,她的惨叫、她的话,久久不散,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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