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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没躲,疼痛让他在麻木中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很好,这一耳光打完,我们就两清了。”赵平舌头顶了顶被扇肿的脸颊,眉头也没皱。
赵业明还要打,却被一直都对赵平不咸不淡的姑父拦住了。
“从今天开始,赵平就是我张立成的儿子,”姑父从军多年的威严压人,赵业明就算愤怒得像只发病的疯狗,也不敢反驳。
“反正平儿也是我和玉香养大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上天哪里公平呢?赵业明居然能比姑父活得还久。
从那一天开始,赵平失去了父母。
他留下的纪念品,只有那一件被血浸透的毛衣。
恐惧在事发的当时不会明显,而是像一颗被埋在体内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沉淀慢慢吸收骨血,茁壮成长,就像皮下的淤血,藏在平坦的表象下,一触及疼。
展宇流了这么多血……赵平很怕这种大面积的血。
赵平弓下腰来撑着膝盖,压抑从胃里不停向上涌的呕吐冲动。
雪越来越大,窗外的雪花屏白茫茫的,南方下这么大的雪,说不上来是什么兆头。
原来在抢救室外等待是这种感觉。
稍稍不好的想法根本不敢在脑海里过,把能想到的各路东西方神仙都求一个遍,手指甲掐进肉里都不觉得疼,寒冷是从躯干向四肢蔓延的,难怪恐惧都是和寒冷的意象联系在一起的。
等待仿佛长得没有尽头的感觉。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手术室上面的红字终于熄灭。
赵平从长椅上站起来,起得有点儿猛,两条腿又冷又麻,差点儿一个趔趄真的往地上跪。
要是跪下了,就顺便求个神仙,求哪一个呢?赵平脑子像糊住了。
有医护从手术室里出来,赵平立马迎了上去。
“哎!您干嘛?!”离赵平最近的医生伸开胳膊一把拉住了赵平,警惕地钳住他的胳膊。
医闹之后所有医生都处于紧张状态,更何况刚刚抢救出来的就是自己朝夕相对的同事,从手术室出来的几个医生和护士戒备地盯着赵平,一个个眼神不善。
“展……展宇,”赵平从急促的呼吸里挤出字来,“展宇他……没事儿了吗?”
听见来人能喊出展宇的名字,拉住他的那人才稍稍松动,他把赵平拉开一些,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暂时是没事儿了,人已经从手术电梯下ICU观察了,您要是想探视还是等等吧。”
赵平艰难地点了点头,转脸通过医生们的肩膀缝隙往手术室里看。
那里面的手术台已经空了,蓝色的无菌布上留着血迹,旁边的手术器械车和地上都扔着不少用过的血袋,有护士很快把医用垃圾清理走。
展宇还活着,展宇没事了。
赵平再也忍不住,他向几个面色复杂疲惫的医生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离开。
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软,不知道是因为冻木了,还是坐麻了,赵平感觉不像是踩在实地上。
他踉跄着找到最近的厕所,撞进隔间里,连门都来不及关上,跪下来撑着马桶止不住地干呕。
没吃东西,胃里空荡荡,除了些胃液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整个胃连着食道不停地收缩痉挛,生理性地反胃。
一直呕到没力气,汗把后背的里衣浸得贴在背上,也从额头渗出来,从眉弓蜿蜒进眼角酸涩的扎眼,这种反胃才慢慢平息下来。
赵平慢慢站起来,在水龙头上匆匆洗了脸,又掬了水漱了漱发苦的嘴,撑着水池台面,笑起来。
神经病似的,赵平笑得停不下来,他许过的一切愿望都像诅咒一样落空,从没有那一次像这次一样实现过,展宇没事了,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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