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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及一愣,以为陆英因为婆娑教的所作所为对其不喜,想替对方说几句好话,于是道:“他虽身处邪教,但并未做过坏事,更何况是他助我逃出婆娑教,我理应报恩。”
陆英:“只是报恩?”
苏及心头更为奇怪,可他看不见陆英的神情,只得迟疑问:“难道还应该有别的?”
陆英却并未回答他,只是拔开草继续往前走。
“……”
日头到了正中,仓术做了个手势,让众人停下休息,稍作整顿。
林间起了一阵风,有些阴冷,苏及走得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又觉得冷了,他忍不住咳嗽两声。
一旁递来一个水壶,是陆英,苏及没有不推辞,道了声谢,喝了两口水润喉。
这山间路难走,消耗了苏及不少体力,他找个处断木坐下,正闭目养身,有东西触上他的喉咙,惊得苏及差点仰倒在地。
他睁开眼,见陆英收回指尖:“我见二公子时常咳嗽,这是旧伤?”
苏及不自在的偏了下头:“从前被呛坏了,难以治愈。”
他咳嗽多年,苏父请了诸多名医也未能治好,早已成了旧疾。
陆英又伸了指尖,贴在苏及喉咙处,他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低声问:“我以为是陈家那场大火所致。”
哪场大火?唯有当年陈家的那场大火。
苏及垂下眼皮,沉默半晌。
陆英虽早已知道苏及身份,可自他答应了开封查案后便再也未提过,现在听他如此平常地说出来,不知为何,苏及并未觉得担忧或是惧怕,反而觉得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现在漂浮的东西总算落了地。
苏及有些恍惚,他似乎守着这个秘密太久了,久得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他到底是苏及?还是陈兰?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有一日他也死了,他希望这世间还有人记得他是陈家第十六子。
苏及勾了下嘴角:“陆大人这位问题倒是出其不意,本以为陆大人会对贪墨案或是陈家大火感兴趣.....”
陆英收回手,语气淡淡道:“你是陈兰还是苏及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陆英的眼尾总是有些上扬的,冷淡又冷漠,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丝睥睨,可眼下那双眼睛却十分认真,认真得给人一种怪异的柔和。
苏及心念一动,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层层树冠:“那我就来讲讲陈兰的故事吧,想来陆大人早已查清了。陈兰的娘本是扬州有名的绣娘,画金刺绣满罗衣便是她,后来被巡查的湖州布政使司陈焕之看上,收为小妾,生下陈兰。陈兰长至十岁,他爹因贪墨被定了死罪,其余家眷均要被流放至北边荒蛮之地……”
“那日夜里,陈兰的娘将他叫醒,府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哭声哀声遍起,他娘知我水性好,便将他藏在水缸中,他由此躲过了一劫。”
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可那一日的场景好似都刻进了苏及的骨髓中,所有画面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抽丝剥茧般的疼。
苏及嘴角挂了一丝苦涩:“我......他只记得烟气四处弥漫,却不敢探出水缸,肺病便是那时染上的......”
他眨了眨眼,林间变了一番景象——房屋皆被烧成了废墟,梁柱东倒西歪,地上有烧得看不出模样的尸骨,肢体怪异扭曲,死状惨烈。
夜里的哭喊已消失不见,偌大的陈府化为一片炼狱......
苏及没有找到她娘,他从大火后的废墟中走出,又用十年时间改头换面,成了苏家二公子,苏檀之,而有关陈兰的一切皆被他抛在身后。
可他又没能完全抛却,他身上还背着三十七口人命,无论如何,他得替他们活下去。
不远处仓术正召集其他人准备出发,苏及站起来,拍下身上掉落的残叶,朝陆英笑了笑:“我这身体不知还能活多久,若真有那么一日,还请陆大人帮我在湖州立个冢。”
苏及知道这对陆英来说轻而易举,也不管对方答没答应,自顾着朝其他人走去。
身后,陆英捡起落下的一片残叶,叶子缺了一半,被他握在手心,陆英垂着眼,似对着残叶,又似自言自语:“本侯不会让你有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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