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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完,云识敏还是忍不住问孙老三。他的声音在发抖,话都说不利索。
孙老三轻蔑地瞥了云识敏一眼:“蠢蛋,我当然不吃,咱可以拿去另跟别人换。”
话毕,他费力地扛起那个装在布袋里的病羊往门口走,边走边交待道:“下手麻利点,给羊羔子一个痛快,别磨叽,读书人都他娘的是软蛋。”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软蛋,云识敏拖着布袋来到灶房,三下五除二解开袋口,把四肢都被捆住的小女孩儿拽了出来。
那女孩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云识敏。
云识敏的心猛惊一下——这是个带着西域胡姬样貌特征的女孩,明明是清润的双眸,但因为眼窝很深,便衬得那双眼睛也深不见底。
此刻,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恨意,总之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中翻涌着漆黑浓雾。
雾气浓烈,仿佛其下匍匐着一万只厉鬼——这让云识敏后背发麻。
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赶快解决掉这个让人看着就浑身不舒服的小女孩。
云识敏从没杀过人,但活在这乱世,他见过的死人实在是太多,反正人生人死,不过就是眼一睁眼一闭的事儿。
思至此,他从灶台下抽出早就磨好的拆骨刀,手握利刃,半跪在小女孩身旁。
孙家那女孩的嘴被塞着,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紧盯云识敏。她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就只是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烙进自己的眼睛里。
云识敏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他猛地用一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另一手高高举起长刀。
*
敦煌又开始下雪。
这是今冬的第几场雪,众人已记不清,现下能清楚记得的,只有饥饿、痛苦和寒冷。
如此凛寒之中,却有位约摸十岁的少年郎一动不动地站在子城南边的凉风门外。
少年内穿曲领白袷衣,外披一件宽大鹤氅,脚上是双簇新吉莫靴。看衣着,应该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
街面上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飞雪和这个像是被罚站于此的少年。他看起来浑身都已僵硬,再站下去恐怕会活活冻死。
不远处一个农人打西边走了过来,肩上扛着个布袋,走一步喘三下。
行至凉风门外,农人将布袋扔下,探手往里摸,片刻后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死了?!呵忒,真他娘的晦气!”
骂完,他把手从布袋内抽出,手中多了一方布巾,应该是从布袋内不知哪处掏出来的。
那人低头看了看布巾,又抬头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少年,想了想,迈开腿向少年走来。
农人的眼神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这大冷天站在雪地里的少年,但自己现下有求于人家,所以并没对此事发表意见,而是将那块布巾递到少年面前,语气颇为恭敬地说:“小郎君瞧着像是识字的,帮阿叔瞅瞅,这上面写了啥?”
少年迟钝地抬起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迟钝地接过破烂的布巾,迟钝地低头去看——布巾上只写了两个字,像是人名。
他低声念出布巾上写着的名字:“云……安……”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
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云安……是个好名字……”这念头在少年脑海中一晃而过,他痛苦地阖上了眼睛。(注释1)
*
这是一段十几年前的旧事,旧事里有善人也有恶人。他们的宿命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如同经文上的“缘起”。
何谓缘起?
佛言,乃依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彼时的她和他,都在这座红尘荒墟中拼力挣扎,差一点儿就永远错过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