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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珣眼底光彩失落,十分难受,心里最脆弱的那一道坎,被狠狠戳疼。天空无比阴霾,眼前一条路燃着熊熊烈火,遍布疮痍,仿佛有狂暴的人群向他挥舞拳头,向他投掷燃烧瓶,传武和传军满脸都是血污。传武走了,踏上回乡的火车,任凭他撕心裂肺地嚎啕、舍不得撒手。
这么些年最不愿示人的一段心理创伤,不能提及的痛楚回忆,十多年天各一方的愧疚与思念,一段提前逝去的青春……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沉重,揭开哪个伤处,都是一片鲜血淋漓。
当时这屋里,要说最难为情的,是那倒霉闺女。瞎么俩眼地,让未来婆婆领到北京一看,她二武哥看不上她,早有竹马男友了,十岁人俩就相好了,二武根本就没想娶她。姑娘也无辜,一双杏仁大眼含着眼泪,眼瞅着泪水就要吧嗒下来,对楚霍两家恩怨一无所知。
霍家老大自始至终坐在沙发上抽烟,左腿横摆在右膝上,沉默得像一座山。
半晌,霍传军开口:“妈,咱从今往后,都不提那些了,成不?不要把俺那两年算到账本上然后去为难二武,让他难受,俺都不在乎了,不能让俺弟一辈子过得不舒坦那样是俺做大哥的对不起他。”
刘三采也后悔了,话一出口,自己先泪流满面。
她儿子所有的衣物用品她都打包装好,满满的一编织袋。
她也不是讨厌楚家小二,而是心里别扭,无法接受。说狠话伤了楚家孩子,她自己又愧疚心软。
天边染着血红色,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大儿子被人带走,坐牢,她头发散乱追在军车后面。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母亲刻骨铭心的伤痛。
传武眼睛红通通的,愤怒,难过,伤心,就一句话:“妈,恁不能那样说,小珣是对俺最好的人。”
楚珣挣开传武的手。
楚珣嘴唇轻微抖动,坦率地跟传武妈说:“阿姨,当年的事有因有果,我没伤害过二武,我没对不起您家人。”
“我爱霍传武,我对他好,真心的。”
楚珣奔进卧室,从大衣柜里翻出一大沓子大衣、西装、各种毛衣、时髦T恤,连带一沓子性感卡通内裤,一把都抱不过来,抱了三趟全部抱到沙发上。
一屋人看着。
楚珣吸了吸鼻子,突然委屈,眼底发潮:“二武,你们慢慢谈,谈好了做个决定,支会我一声。”
“按你身材尺寸买的,我不会再给第二个人穿这些衣服。就是给你的,你要走就都打包带走。”
那天,楚珣把霍家一家人留在他公寓里,自己漠然离开。
传武的妈妈哥哥大老远来这,传武自己房子没装好,只能下榻他这里,不然就去住宾馆,去住地铁站小黑屋。因此只能楚珣离开,把房子腾给人家一家人。
楚珣当时多少也是脸面自尊受挫,一时冲动,不愿争执,也不愿屈服妥协。楚二爷这么些年,也是让周围人捧在手心儿里呵着气养这么大,他当真是头一回这样难堪,被人嫌弃。他心里委屈,无法接受,走不出来。
门当户对这道理,谁都明白。
他但非少爱霍传武一分,两人倘若没有少年时代那一层刻骨铭心,他都不沾这人。感情太深,才会千方百计对一个人好,想为对方下半辈子负责。
……
楚珣开着车,漫无目的在长安街上游荡,拐进城里小街,瞳膜上掠过一片霓虹,街景黯然失色。
他才跑出来不久就后悔了,自个儿不该赌气,还是得耐心,对付丈母娘脸皮要厚感情要真,低头认错撒娇打滚卖萌服软,哪怕拿着大顶,赔几句软话。
临走还掉了两颗金豆,说得隐忍心酸,也不知能不能感动二武那没心没肺的混小子?自己不在现场,又不能遥控局势发展,传武能顶住他妈妈的排山倒海亲情攻势软硬兼施?万一老太太从厨房拿把菜刀,直接架脖子上,以死相逼,传武妥协了,收拾行李跟他散伙,真的走了,自己可找谁去?
二武会对他妈妈认命,会甩他吗?
两人感情已经这么深,哪那么容易拆伙?
真要那么容易让人拆了,退缩了,不爱了,那一定是楚二爷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楚珣一路开车,一路左思右想,心神不定,心底那股子不甘心劲儿就隐隐地涌上来。只有霍传武,是他真心相待的人,他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了。二爷付出了这么多,那混蛋忒么的敢跑,敢不要他,他绝不善罢甘休,跑回老家了也把那家伙擒回来!
楚珣停在路边,开着车窗吹冷风,想着传武对他的好,两人这些日子的亲密无间。
他在鼓楼大街附近路边摊上买了个大煎饼,一杯豆浆,热腾腾的,独自一人坐在车里,吃煎饼。街上车流穿梭,行人脚步匆匆,一对穿羽绒服的情侣亲昵相拥,男孩拿煎饼喂女孩吃,女孩手里拎几根羊肉串,隐隐的欢笑声。
楚珣侧过头远远看着。
二武那时就是这傻样,怀里揣一袋热乎乎的大煎饼,兴冲冲跑到菜站后面的红砖长城上,向他献宝,满手都是油花。俩人开心地交换各种好吃的。
楚珣将座椅放倒,仰望天空,文件夹里抽出白纸,手指在纸上轻轻描画,唏嘘,遥想当年……
那天,楚珣中途回去过一趟。
他去长安街隔壁东兴楼叫了好几个好菜,刚出锅热着,油汪鲜亮,打包。又怕饭菜凉了,用羊绒围巾将一大袋饭盒包好,带回去。
他怀抱饭盒,悄悄地上楼,站在自己家门口,站了好久,心底徘徊,想象着某人能与他心有灵犀,面前这扇门猛地打开,传武把他热烈地抱住。
门内亮着灯光,偶尔传出一阵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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