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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登门那夜的喧嚣早已散去,电视残骸也清理干净,但谢镇山胸腔里的憋闷却越积越厚。他背脊挺得如标枪,立在逼仄的出租屋窗前,目光沉沉地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城中村天空。楼下巷子里小贩的叫卖、摩托车的轰鸣、孩子的嬉闹,汇成一股无休无止的嘈杂洪流,狠狠冲刷着他身为定国将军的耳膜和神经。
“爹,”谢砚秋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从身后传来,“要不…再试试?”
谢镇山猛地转身,动作带起一股风。他锐利的视线落在女儿手中的手机上,那小小的屏幕,曾让他对着里面“妖言惑众”的“戏子”怒砸电视,如今却成了全家指望着换钱糊口的工具。耻辱感如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目光扫过屋内:妻子柳氏正对着记账本眉头紧锁;二女儿明玉低头默默擦拭那把从古代带来的旧琵琶,弦声低哑;儿子明轩则趴在唯一的折叠桌上,对着摊开的数学作业抓耳挠腮。角落里,最小的明哲依旧蜷着,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划着繁复的几何图案。
每一张脸孔上都写着同一个字——难。生计,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这个曾经显赫的将军府喘不过气。
“试?”谢镇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铁石般的冷硬,“让老夫再如那街头卖艺的猴儿般,供人狎玩取笑?”他下颌绷紧,下颌线如刀削斧刻,“我谢镇山纵是饿死,也……”
“爹!”谢砚秋急急打断,声音拔高了几分,“砸坏的电视要赔钱!明玉明轩的书本费要交!米缸快见底了!您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难道真要烂在手里,看着一家老小饿肚子吗?”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像连珠炮,每一句都砸在谢镇山摇摇欲坠的尊严壁垒上。她直接点开了直播软件,“您就当…就当是校场演武!给那些不识货的凡夫俗子开开眼!演一场,抵得上您搬十天的砖!”
搬砖的疲累和工头的吆喝声瞬间涌入脑海。谢镇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谢砚秋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摄像头孔洞,仿佛那是吞噬他一生荣光的深渊。良久,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低吼从他齿缝里挤出:“……就这一次!”
简陋的直播背景是出租屋斑驳掉皮的墙壁。谢镇山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干净利落的深色T恤,紧绷的布料勾勒出依旧健硕的身形。他站在镜头前,面色沉肃如铁,眼神锐利如鹰隼盯视猎物,周身散发出的沙场煞气几乎要穿透屏幕。这副架势,哪像是要娱乐大众的网红,分明是即将踏上生死擂台的将军。
“开…开始了!”谢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重重一点。
冰冷的镜头红灯亮起。谢镇山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不适的僵硬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小小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镜头,猛地拉开架势。
“嗬!”
一声炸雷般的吐气开声!谢镇山身形如电,一套家传的“破军拳”悍然展开!拳风呼啸,带起衣袂翻飞,刚猛无俦的力道仿佛能撕裂空气。每一拳、每一脚都蕴含着千锤百炼的杀伐真意,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招,招式简洁凌厉,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原始、最暴烈的力量美感。他腾挪闪转,小小的出租屋仿佛成了他纵横捭阖的战场,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直播间的弹幕,却像一盆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我靠!这大叔谁啊?拍武侠片呢?表情也太吓人了!】
【尬得我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大叔,放松点,我们是来看乐子的,不是来受刑的!】
【花架子吧?看着挺猛,感觉软绵绵的没力气。】
【主播,笑一个啊!板着脸给谁看?】
【道具组鸡腿没了,这背景也太假了,五毛特效?】
【散了吧散了吧,又一个装武林高手的,没意思。】
【大叔,你这拳法第三式收势不稳啊,下盘虚浮,练得不到家!】——这条夹杂在嘲讽中的点评,带着一丝刻意的挑剔,格外刺眼。
“混账!”
谢镇山一套拳打完,气息略有不稳,额角渗出细汗。他目光扫过谢砚秋递过来的手机屏幕,那满屏跳动的讥讽、质疑、轻佻的言语,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怒火!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沉肃转为铁青,最后涨成一片骇人的紫红。一股狂暴的杀气轰然爆发!
“无知鼠辈!安敢辱我谢家破军拳?!老夫纵横沙场,斩将夺旗之时,尔等黄口小儿还在吃奶!”他须发戟张,声如雷霆炸响,震得出租屋嗡嗡作响。他猛地抬脚,就要朝着那“罪魁祸首”——谢砚秋手中的手机狠狠踹去!仿佛那小小的机器就是所有羞辱的源头。
“爹!不要!”谢砚秋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手机往后缩。
“老爷!使不得!”柳氏惊呼着扑上来阻拦。
“哐当!”一声巨响。谢镇山盛怒之下踹飞的,是墙边一个无辜的塑料矮凳。凳子撞在墙上,瞬间四分五裂。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谢镇山粗重的喘息声。
“关了!给老夫关了这妖物!”谢镇山指着手机,手指都在颤抖,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和深深的挫败。
谢砚秋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直播。看着后台那零星几个打赏(加起来还不够买几斤米)和惨淡的个位数观众峰值,她心头也沉甸甸的。完了,这条路,怕是彻底堵死了。父亲这脾气……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压抑和死寂。
所有人都是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谢镇山也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警惕地眯起了眼睛。警察?房东?还是那些嘴碎的邻居又来抗议噪音?
谢砚秋深吸一口气,示意家人稍安勿躁,走到门边,透过猫眼谨慎地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已染上些许风霜,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休闲夹克,身形挺拔,带着一种沉稳干练的气质。他脸上带着一丝急切,眼神却异常锐利有神,正紧紧盯着谢家这扇破旧的铁门。
“请问,谢镇山谢老先生在家吗?”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寻意味。
谢镇山眉头拧得更紧。他确定,这声音,这气息,绝非官府中人,也非左邻右舍。此人…是谁?
谢砚秋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父亲。谢镇山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但那股狂暴的怒意已暂时被审视和警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