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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有趣。
然后,他用这“有趣”的场景,去博取另一个他日思夜想却始终未能彻底俘获真心的女子的欢心。
郁竺强忍着内心涌起的冷意,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大艺术家大放厥词,一言不发。
“哦,郁卿,这么样,这画儿可有问题?”
“回?陛下,没有问题。”郁竺松开手,将那鹅溪绢重新卷好,揣在怀中,平静无波地朝赵佶略行一礼,“微臣这便去金钱巷。”
“好的,快去吧,朕就在此静候佳音了。”赵佶微微颔首,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到画案前。
郁竺悄然退出了葆和殿。
坤宁殿的地道,她没有资格走。于是她便从宣德门而出,绕到家中换下了官服,挑了一件深色的大袖,然后将画儿藏在袖中,想了想,她又将李清照写给自己的那阙词拿了出来带在身边。
穿过御街,从旧曹门向北,郁竺来到了金钱巷。
像李师师这样的名妓,自然不会在寻常的秦楼楚馆中抛头露面,高张艳帜,她们往往都是独占着一个宅子,周遭环境非但毫无喧闹之感,反倒清幽静谧。
金钱巷的李宅门前,一株垂柳依依而立,细长的柳条几乎正对着那垂落着珠箔的门帘,微风拂过,轻轻摇曳,似在轻叩门扉。隔着围墙,另有一株樱桃树,葱郁的枝叶掩映在碧纱窗上,几根枝条已然伸出围墙之外。
郁竺叩响院门,不多时,门扉开启,现身的是李师师的养母李姥。她年轻时也曾经是个红极一时的名妓,此时穿红戴绿,仍残留着几分风韵。
李姥的目光在郁竺身上游走,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出一声轻佻的笑:“哟,姑娘来此所为何事呀?"
郁竺似是没有看懂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悄悄塞到她手上:“我乃青州一介琴师,幸得了易安先生一阕好词,奈何琴技浅薄,无论如何弹奏,总难以奏出曲中真意。故而千里迢迢赶赴东京,一心求见李姑娘一面,向
她诚心讨教琴技。”
李姥闻言当即收了那轻佻的笑意,暗暗寻思起来??虽说这等前来求见李师师请教琴艺的事此前从未有过先例,但这并非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且自官家垂青,旁人都以为这李家门第尤峻,寻常官宦子弟反而不敢前来,导致她收入锐减,如今既
有送上门的财路,又何苦将其拒之门外呢?
想到这里,李姥那原本略显迟疑的动作瞬间变得利落起来,她将手扰进袖子中,换了个笑法:“姑娘请进吧。”
郁竺被迎进了一个小轩。轩内布置得颇为精巧,却未点熏香,只置以鲜果,墙上张挂着数幅字画,她走近看了看,其中有一首还是晏几道的《生查子》,最后一句写的便是“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等待了片刻,一阵轻柔的、衣服与地面的摩擦声传来。郁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素衣素服的美人珊珊而来,那美人完全没有梳妆,秀发上松松地插着一根簪子,穿着一袭普普通通的玄色衫子。
待她走近了,郁竺才仔细瞧清楚她的眉眼。因未曾描眉,那五官的颜色略显得浅了些,却并无寡淡之感,她突然想起了赵佶形容的那个“韵”字,心想,原来韵致便是这个意思。
李师师对于这位上门讨教技艺的女琴师并无任何骄矜的神色,她挽起袖子,褪去皓腕上那一对圆条玉镯子,摘下挂在墙壁上的瑶琴,含着笑意对郁竺道:“小娘子想奏的是哪首曲子。”
“渔家傲。”
“据说是易安先生所作,可有词儿?”
郁竺从袖中掏出那张纸,走近了些,递给李师师。
李师师接过纸张,美目流转,稍作浏览后,便将瑶琴置于几案之上,抚上琴弦,弹奏起来。
琴音似潺潺流水淌出。
起初清脆悦耳,像是春日微风拂过柳梢的轻吟,随着旋律的推进,琴音逐渐被浓重的哀愁笼罩,变得幽咽婉转起来,像是凄风苦雨中泣血的杜鹃哀啼....
一曲奏毕,余音仍在。
郁竺没有鼓掌,她抹了抹眼角,对李师师道:“姑娘的曲子很哀伤,但这并不是一首伤感之词。”
李师师又将那桌案上的纸张拿了起来,端详了片刻:“这想必是易安先生写给那个新进京的女官儿的吧,确实不是一首哀词,但我却为她伤感。”
“姑娘此话怎讲?”
“她原是自由的鸟儿,被一纸任命,折断了翅膀。”李师师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郁竺抬眼看去,只见她推开瑶琴,缓缓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朱唇轻启:“我说得对吗,郁承旨?”
“你身上已经沾染上了龙涎香的味道,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
李师师越走越近,脸上原本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官家的说客还真是越来越别出心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