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王寅意识到,他恐怕是永远不可能在惠民药局排到自己想要的药了。绝望之下,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试图抢走那正在从后门往外运的药。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安上了行窃的罪名,关在开封府的大牢里,不过十数日,便莫名其妙断送了性命。
王师师命大,幸得一位李姓歌妓看中收养,才得以从病困的绝境中挣扎而出,从此改名为李师师。
这段记忆不可磨灭地印在了李师师的心灵中,尽管后来,她名冠东京,身边的达官显贵如过江之鲫,但她内心深处依旧不由自主地对这些人怀有厌恶之情。
而恰恰是这种冷傲的性情,使得她在东京的歌妓群体中显得尤为独特。
其他歌妓皆热衷于弹唱男欢女爱的词曲,有时甚至还会故意弹错一两个音,希望以此寻觅到自己的顾曲周郎。但是李师师不,她总是固执地弹着《陟岵》《凯风》①这样的词曲,以此悼念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和早已在记忆里面目模糊的父亲。
这种调子当然是悲伤的,别的欢客听到后,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是一头牛,免不得要故作姿态,陪她感慨万千。李师师自然知道他们的虚情假意,但风月场所本就没什么真心,她也就假意表现出为对方的假意所感动的样子。
然而,大观三年那一日,扮成富商赵乙的赵信,在第一次听到她弹琴,弹的是这首曲子后,鼓掌称赞。他用兴奋的语调,表达着自己对于李师师高超琴技的赞叹,他认为自己找到了知音。
“你说得对,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行事荒唐的、草菅人命的人。”李师师回忆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了浓烈的恨意。
赵佶通常是看不见旁人的哀伤,因为他的生活里根本没有哀伤,他满眼里都是所谓的艺术、技巧。
在李师师看来,赵佶根本就是造成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而这个罪魁祸首在赞赏她用可悲的命运弹奏出的曲子。
这是何等可笑又可憎之人啊!
可他却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能够轻易地决定任何人的生死。无奈之下,李师师只能强抑内心的反感,虚与委蛇。
所幸,赵佶并未再做出类似的举动,距二人初次相遇,也已经过去八年。久而久之,李师师几乎已经能将自己对他的厌恶隐藏到一个看不见的地步了,可他却又突如其来地送上如此沉重的一击,用一幅画作,再度证明了自己依旧是当初那个自
以为是的、行事荒唐的、草菅人命的人。
李师师的讲述持续了很久,郁竺是在申时踏出金钱巷李家的院门的。她走之后不久,院内陡然升起了一道黑烟,伴随着李姥的惊呼。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到宫里,而是直接向家的方向行去。
赵佶在葆和殿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自己派去的送画大使的回音,龙颜大怒,一边暗暗发誓着要将那女官贬到沙门岛去,一边踌躇着要不要从地道里悄悄去瞧上一眼,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他听到张迪那条狗子在殿外叫唤了一声。
赵佶一触即发的火气瞬间喷发了出来,他捡起案上那绿波涌动的洮砚毫不怜惜地向殿外砸去。
张迪“哎呦”一声,眼疾手快地捞住那价值千金的砚台,满脸堆笑地朝着赵佶道:“官家,方才师师姑娘递来口信,说是请您去一趟呢!”
“真的?”赵佶脸上的怒容仿佛在一瞬间被春风拂过,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说什么了吗?”
“哎呦,师师姑娘有什么心里话,也不可能对咱们这些奴婢说,官家还是亲耳去听听为好!”
未等张迪把话说完,赵信便匆匆忙忙赶向坤宁殿,他看了看自己这身淡黄色的直裰,觉得有些随意,本打算回寝殿换一身衣服,但是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墨香,又觉得或许这样的才显得更加亲切,让师师更为喜欢。
于是,他索性打消了换衣的念头,仅仅用绫手帕子净了净面,便迫不及待地钻入地道之中。
经过一段短暂沉闷的黑暗,他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庭院。
李师师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的笑意,静静地凝视着他。赵佶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整个大千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住了。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不经意间瞥见院脚堆积着的那堆灰烬。
“师师这是......?"
“我将陛下赠予我的画儿全都烧了,陛下不会介意吧?”李师师走近了些,浅淡的眉眼中盛着盈盈秋水,波光潋滟。
“这………………为何?”赵佶顿时愣住,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生气,可当他的目光触及李师师那眸子时,又半点也生不出来。
“因为,那些画儿所承载的记忆并非那般美好,那时候我和陛下心里总是隔着一层薄纱,总是无法真正贴近彼此。我不愿再如此下去了,便将画儿烧了。往者不可追,我希望和陛下有一个新的开始。”李师师轻盈地转过身去,声音里满是柔情,
留下一个聘聘婷婷的背影给赵信。
巨大的惊喜袭来,赵佶一下子愣住了,半响,他才缓缓上前,从身后轻轻握住李师师的肩膀,柔声道:“师师这是终于想通了,愿意进宫做我的明妃了么?”
“不,”李师师转过身,巧妙地推开赵佶放在他肩头的手,“我不愿成为那深宫中平凡无奇的李明妃,只愿做陛下心中独一无二的李师师。”
“好!好!好!”赵佶连应三声??不做妃子便不做妃子,李师师的这番表白已然胜过世间一切,无非是自己日后多往宫外走动便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通这点,赵佶喜不自禁,情难自抑,又不由地从背后搂住李师师,柔声道:“师师是如何想通的?怎么忽地给朕这样一个惊喜?”
他沉浸在热恋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李师师脸上一闪而过的冷色,只听那柔柔的声音,似天籁般传来:“陛下不是派那个新封的郁承旨来递画的么?可真是个妙人,比那张迪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