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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此前的筹谋又该如何?”
“自然是按计划进行,我今日才知殷姑子身手极佳,想必刺杀一个南越王,不是问题。”
“我被押送入王城的话,如何能接触到赵胡?”
“听闻赵胡沉迷美色,殷姑子天人之姿……”姜夫人笑了一声,眸光停留在她面上,暗示意味明显。
霍去病原本沉默听着二人对话,此时才抬眼瞅姜夫人,冷声道:“姜夫人此话可笑之极,若是任意一个姿容上佳的女子都能近得了南越王的身,你们又何必如此筹谋?”
姜夫人听到这个从进屋开始便一直缄口不言的少年说了话,笑意更甚,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果然呢,伊人在此,公子跨越万水千山追随而来,越来越有趣了。她的语气依旧不徐不疾,“长安来的小公子还真是聪颖异常。到时你杀了姜荷之罪便能与治好瘟疫之功抵消,深受南越人爱戴的神医,自会被赵胡所召见。至于其他的,到了王城会有人告诉你。”
殷陈和霍去病对视一眼,殷陈微微挑眉,“姜夫人既已把持中宿,想必会全力助我治疗瘟疫。”
“自然,我可不是姜荷,对财帛也无多大兴趣。当然我也很聪明,与聪明人合作,可是能省心不少,殷姑子说对吗?”
殷陈心底漫出一丝不安,她才脱离姜荷的挟制,就又落入一个更狡猾之人的陷阱中,她不怕与这些人周旋,但她的时间委实不太够。而姜夫人开出来的条件,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具诱惑性的。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得赌这一把。
出了太守宅,霍去病停步,他站立在雪中,身姿如松,神色有些不悦,“刺杀南越王,这无疑是让你去送死,闯闯当真要应下此事吗?”
永远
“我知晓,可我并无旁的选择。”殷陈察觉他不太晴朗的面色,轻声道。
“他们既有强硬手段,想必王城内部的安插之人不会少,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要你去刺杀?此人说话遮遮掩掩,南越王身上有何等秘密我们一概不知,如何行事?”
“就算你能杀了南越王,她如何能保证你之后的安全?”
他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急躁,在长安时殷陈行事可以莽撞和不计后果,长安是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他能护佑她安然无恙,可南越却是鞭长莫及。
殷陈一挑眉头,抓住他的手笑得狡黠如猫,道:“郎君不信我?”
霍去病受不了她的讨好,只得微微撇过脸不去看她那双眼,“高台之上的那些人身手极差,当初那个能手刃八十余匈奴壮丁的殷姑子,身手何时变得这般差劲的?”
殷陈一怔,平常的伶俐口齿此时竟毫无作用。
她身上的疑点太多,长安时他能凭一个疑点抽丝剥茧查出自己的身份。现在的他,依旧能让她无所遁形。
她却不能将事实告诉他,他若知晓自己是因救他变成这副模样,他会自责难当。
“姜荷在朝食中给我下了毒,郎君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先生。”她惯常说谎不面红,但这次的谎说得她眼睫轻颤,眼神飘忽不定。
果然欺骗旁人和欺骗在乎之人不同。
霍去病牵着她往回走,他恨自己能一眼看穿她的谎言,却对她所处的困境无能为力,他在她身边,却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殷陈跟着他往回走了几步,眼睫微垂,呼出的白雾氤氲了她惶然失措的面容,她轻声道:“一直以来,我都是竭尽全力独立解决所有的事,在匈奴地如此,在长安如此,在南越亦是如此。可我仍想着,若是有个人与我并肩便好了。至少,我在望向那荆棘塞途的前路时,不会孤独。”
在连月光都难以照到的阴暗角落中,那段将她磋磨、揉碎、重组的时光里,她就如一只失了五感的困兽,将所有的触碰都幻化成刺向自己的利齿,扭曲地生长,几近拼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
她不知道怎么依靠旁人,或者说,一直以来,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现在,这个跨越千山万水,栉风沐雨而来的少年就如一束光照进她幽暗的人生里。他并不炽烈,不会让她想要即刻逃离,如同皎皎月光,带着让她甘愿沉溺的温暖气息。
不知何时起,她不再执念于阿翁留下的那枚茵陈耳钉,她开始贪慕这束光。
对于千万年来沉浸于黑暗中的困兽来说,照亮它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这束光若只是昙花一现,那么在见过光明之后,回到黑暗对于它而言会变得更难熬。
她停下步子,尝试着将全自己在霍去病面前剖析,解构。
“我不够圆滑,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称不上一个好人。我知晓,这样的我或许不够惹人喜爱,甚至于会招人厌弃。可我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或许今后也会这样活下去,我或许永远都会尖刻如初,不懂得变通,会让人左右为难而不自知。霍郎君,我现在真诚地,将全部的自己展现在你眼前,若你想逃离,便快些逃离。”
她说罢,将自己的手从他温暖的手心抽离,甚至闭上了眼。
重新龟缩于阴暗的感觉对她来说很是糟糕,可她如今尚存理智,尚能抽身,尚能忍受。
尚能,将他还给他。
视觉感官缺失后,听觉便会放大。
周围声音纷杂,她听到窜过街道的风声,檐上融雪或快或慢的滴答声,归巢的鸟雀掠过天穹,不远处偷偷溜家门的孩子玩雪的嬉闹,行人脚步擦过被踩实的雪。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捻上裙裾的缘边,心跳越发紧,浑身紧绷。她试图隔绝这些繁杂的声音,听到身边的脚步声响起,而后这脚步交替,渐行渐远,晚风带走她手心残留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