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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朝一日我站在郎君的对立面,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干扰郎君做出对的选择的因素。刺杀南越王是错的,可我必须要去做。郎君,你不能助我,因你是大汉君侯;可你也不会阻我,因你知我。若我不是殷陈,你该杀了我。”
煎熬
霍去病感觉到她的纠结,“可你是殷陈,此事没有如果。”
她因身陷困局多生愁绪,“郎君,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或许,有了软肋,才有了无坚不摧的盔甲。”霍去病依着她的话说下去,他始终不觉得人有了软肋会变得软弱。
殷陈却执着于这个问题,她继续就此发问:“若与我相爱,后世误你,厌你,唾你呢?”
“二位这是在谈心?这雪融之夜最是寒冷,我给二位拿了火盆来了。”伙计推开门端着一个火盆过来。
二人的谈话被他打断,霍去病起身接过火盆,“多谢。”
“小公子不必客气。”伙计知道殷陈的身份,她白日的行为可以说是毁誉参半。客店伙计不知甚么对错,但她能将中宿粮仓打开,让百姓吃得上饭,那她对伙计来说便是中宿百姓的救星。
殷陈也起身朝他笑笑。
小伙计脸上一红,笑呵呵挠头,“那我便不打扰了,二位有何需要再叫我。”
说罢进屋去了。
霍去病将火盆放在边上,身上寒意驱散,手上冻疮便开始生痒。
殷陈忍不住搓了搓红肿的指节,霍去病拉过她的手,他在太守宅中便察觉到她频繁搓手,今夜到她门口便是问先生拿了药想交给她。
因为上药,二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借着火光给她上药,霍去病继续着方才被打断的话题,“我不惧身后名,也不怕无香火供奉。”
“若你我现在所做一切,皆是徒劳呢?”殷陈的手搭在他手心,她凝视着火光,暖黄的火光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如玉莹莹。
霍去病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垂眸思忖,道:“孔圣人言人不语怪力乱神,他亦不知人为何生,为何死。然人生而困顿,生而局限,终将死去,这样来说,人生到头终是徒劳。我想人之所以为‘人’,皆因人有贪念。匈奴因贪念而聚侵扰周边国家,人有贪念所以战乱争斗不息。可也正因人有贪念,所以妄结贪念之果而心生欢愉,因为要欢愉,所以起贪念。”
“我之所生因贪欲,又不能因人终将会逝去,而将一生荒废掉。我之所以有此际遇,皆因我为人,若后世因我之贪欲误我、厌我,唾我,我有何惧?竭力活好这一生,无愧于心,无愧于民就已足够。所以徒劳也罢,有功也罢,若我终将难逃一死,我也会为心中所念而死。”
他不常长篇大论,这等唯心之言也不是为常人所接受的理论,吐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极近温润,缓缓道来,在雪夜里拥有着别样抚慰人心的能力。
殷陈认真听着他的论断,手上痒意因为冰凉药膏也缓和了许多,“依照郎君所言,人若因贪念而生,人生而有欲望,然因欲望而争斗,因争斗而树敌,因成败又催生欲望,由此循环,所以战不止,人犹苦。我此前从未想过,所做为何?所生为何?如今知人之局限,知生死,知贪念,知恶果。若人无贪念,会否就无苦?我们终其一生可否止战?”
“天子乃人之上者,犹无法参透。我们煎熬至此,仍可借星火雪夜对谈,此乃你我之幸也。”霍去病又牵过她另一只手上药,或许是头一次为人上药,他的动作算不上轻柔,倒是极其仔细。
旁人眼中的霍去病长于绮罗,为今上所宠幸,是金尊玉贵的贵人,无限风光,却不知他的煎熬多过欢愉。殷陈也曾窥见过他幼时伤痛,成长时期伴随着他的伤痛不会随着时间而变少。
然他将一切隐藏于风平浪静的少言外表之下。
殷陈注视着霍去病垂眸细心上药的模样,轻声道:“于我而言,此刻的欢愉便能撑过许多时刻的煎熬。”
霍去病抬眼与她对视,看到她晶亮的眸子里闪着的光华,似星如火。
静谧的雪夜中,他似乎听到自己身体中欢愉的贪念在张牙舞爪地窸窣生长。
一阵风吹拂而来,院中的树枝轻轻摇曳,盆中炭火噼啪爆开一串火星子,殷陈微微倾身,抬袖护住放在二人边上的灯盏,动作间,手上的药膏清香幽幽飘散开来。
他霎时被这阵风激得清醒过来。
待喧嚣风止,殷陈回到原位,继续道:“若后世误我唾我,我无怨无悔,可郎君若行差踏错,会坠入口诛笔伐的炼狱。”
“若我心甘情愿坠入炼狱呢?”霍去病望着她,眼神坚定而温柔,反问道。
殷陈几乎沉溺于这眼神中,她一笑,“可我不愿意,明日张贺和终军将前往南越王城,郎君同去罢。”
霍去病却在心头打定了一个主意,道:“我虽不能以大汉君侯的身份助你,但能以阿稳的身份助你。”
“阿稳?”
霍去病声若鸣玉,微扬的眼眸中溢满笑意,“阿稳不过是长安最普通的一个少年人,他心悦那个赐他名字的小姑子,追赶而来,誓要同她同生共死,这是阿稳的欢愉。我去王城查清是何人策划此事,到时自好接应你。”
他既如此说,殷陈再无可拒绝的余地了。
第二日一早,长安使者团便要前往南越王城,张贺依依不舍地与殷陈道别,“殷姑子,你定要早些来王城。”
淳于文交代霍去病几句话,听闻他要同去王城,又见殷陈满眼含笑,也不知这二人打的甚么主意,只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不要暴露身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