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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风色知之甚深,尽管鹿希色主张据实已告,仍无法动摇爱郎之心。
之所以要再等上十天,正是考虑何汐色与高轩色新死,诸脉还留意着夏阳渊的莫名火劫,不宜引人注目,岂有随便带幸存者下山的道理?
虽说前两轮之间相隔了好一阵,应风色也不以为第三轮将于近期开启,毕竟掌控权不在己方,不能立即查证线索,令他大感焦躁。
鹿希色与他双修性功,两人默契已成,时不时能感应彼此心绪,此一节须瞒不过她。
为安抚他的烦躁,女郎虽只字未提,过夜的频率却明显提高,于床笫间曲意承欢,尽力让他宣泄。
而福伯十分识趣,除非公子爷召唤,等闲不敢来打扰,小院夜夜旖旎,春光无限,自不待言。
某夜鹿希色因故无法留宿,应风色焦躁不已,多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剑还是睡不安枕,天未亮便至练功房早课,调息吐纳、搬运周天,出得一身大汗,又是通体轻灵精神畅旺,对抑制焦灼毫无帮助,沐浴更衣后迳往峡外行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幽明峪附近。
鹿希色为他付出所有,可不能给她添麻烦——青年忍住窥探的冲动,索性改走大道,打算去久违的通天阁翻翻书,冷一冷脑子也好。
“慎防山虎”的牌子效用有限,这辰光已有樵夫、小贩与香客上山,还有农人挑着空箩筐下山,刚卖了菜蔬给哪间寺院的香积厨也未可知。
山间不时回荡着晨钟呗诵,此起彼落,仿佛满山丛林抢在旭日东升之前次第苏醒,即将展开红尘里的另一天。
山上的阵法,不仅防鸟兽外人,对隔绝外界吵杂也有奇效;走出风云峡,忽有步入尘世的熙攘之感。
韦太师叔还在时,老把“山中无日月”挂嘴上,非要到山下饮粗茶、嗑瓜子,听拙劣的评书才甘愿。
过去应风色不懂这有何意义,如今却依稀能察觉,太师叔绝非是单纯的浪掷光阴,当中必有缘由,只是他还想不明白。
山下和山上是不同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他们苦练武功,忍受煎熬,不就是为了登峰造极,摆脱肉身所限,成就非凡之功业么?凡夫俗子,滚滚红尘,有什么值得频频回顾?
应风色随兴出行,并未穿着武服,也没有携带长剑,身畔来来去去的山下人只当他是哪家登山踏青的公子,浑没想到是指剑奇宫之人。
约莫在他们心中,也有着一帧奇宫弟子的绘影图形,而眼前青衿大袖、金冠束发,俨然有名士放浪之风的飘逸青年,并不符合武道巅顶天下剑门的想像。
往通天阁必先经过知止观——当然是明面上的那个——知止观可不是普通的道观,山门前堪比集市,热闹得不得了。
应风色不爱挤蹭,转进小路,忽见前头一人快步而行,宽阔颀长的背影十分熟悉,竟是韩雪色。
看来龙大方不是胡乱编派,这位名义上的奇宫之主是真喜欢“微服出巡”,就不肯安分待在飞雨峰,应风色也是一脉当家,设身处地,知道这有多令人头疼,反感更甚;见是往玄光道院的方向,心念微动,悄悄尾随。
道院后门无人把守,韩雪色在树丛里观望一阵,忽然窜入,动作迅捷如猫,应风色差点没反应过来,蹬墙上瓦,幸未跟丢,韩雪色随意坐上院内的回廊栏杆,拔草哼歌,似乎心情奇佳。
应风色伏于同一侧房顶,藏身屋脊之后,此处正是韩雪色的视线死角,除非退到院底转身抬头,才有机会瞥见瓦上的人影。
(他在……等人?谁人会与他约在此处相见?)
自与龙大方重遇,他特别让福伯打听了这些年韩雪色于各脉流转之事,在各种意义上他都是个孤儿,举目皆敌,朝不保夕;之所以能留着这条命,不外乎两个名字,独孤寂和魏无音,前者更撂下狠话,阿雪身死日,龙庭绝传时。
谁也不敢怀疑十七爷的决心与能力。
而魏无音这几年上山,已经不回风云峡了,只同韩雪色碰上面就走,为的就是确保毛族孤儿没给人分而食之,其余一概不问。
福伯其实一直知道,总是听到消息便赶去见一面,今年在夏阳渊,明年在惊震谷……活像个年老色衰的流娼,巴望着昔日恩客垂怜,不求金银恩赏,只盼几句体己话。
就他所知,韩雪色在山上没有朋友,至少没有能约在玄光道院见面的人。
上一回韩雪色来此,也是来赴此人之约么?
应风色很难不联想到遗落的《还魂拳谱》,隐约嗅到了一丝阴谋气息,眉头蹙得更深。
按说韩阀已放弃在此事上与朝廷争斗,但如果它们的目标不是平望而是奇宫,那么经脉受损、无法练功的废物质子,说不定反而是理想的奸细和内应,起码不会启人疑窦。
应风色一直在想拳谱于何处失落,若是掉在道院被某人捡走,难怪事后遍寻不着。
蓦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幅雪白纱裙沿长廊翻转而来,来人中等身量,并不特别高挑,双腿的比例却极修长,浮出裙布的大腿浑圆结实,交错之间,夹出的腿心曲线分外饱腻诱人;步履虽然轻盈,明显并未练过内功,急促的娇喘吐息依稀可闻,无奈看不见上半身,遑论面貌长相。
韩雪色吐掉长草,翻入栏杆内,两人的身影随之叠合,依稀能听见他尾音不自决地扬起,似是说些“你来啦”、“累不累”的体己话;那女子及腰的秀发轻轻甩动,发梢荡出两人叠影之外,韵致温婉,比幽明峪的无垢天女——自然是鹿希色以外的——都要有教养得多。
韩雪色嗓音低沉,初见面时兴奋难抑,语声略有提高,片刻又恢复平常模样,再难听清他说了什么。
两人携手并头,坐在栏杆上聊天,女子的容貌身形多被高大的韩雪色遮去,但从偶尔露出的腰臀轮廓,与细直修长的藕臂看来,确有一副秾纤合度的绝美胴体,虽说未必便是天香国色,只消脸蛋有中人以上的水准,亦称得是美人。
韩雪色在奇宫连朋友都没有,不料竟在玄光道院里藏了这么个能幽会的情人,应风色不由得暗暗称异。
青年男子血气方刚,好色而多慕少艾,以女子差堪盈握的柳腰与浓发,芳龄应不超过二十;齐腰襦裙染作渐层的青碧松柏绿,衬与上身的窄袖薄纱衫子,清爽宜人,不会过份惹眼,但衣料作工皆非泛泛,显是好人家出身。
女子嗓音轻细,山风里听不见她说话,只能尽力捕捉衣着外貌上的特征。
过了一会儿两人起身,在女子身影没入檐影前,应风色瞥见她腰后插着一物,长于匕首短于剑,纤细笔直,似是竹木之属,心念电转:“莫不是笛箫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