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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李学士的儿子啊。”
——“神童的儿子怎么可能读不好书。”
——“今后一定捧个大状元回来。”
自启蒙后,这些话便络绎不绝传到他的耳朵里,久而久之,这些就不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是一块块石头,压在他的肩上,脑袋上,时间久了,就像一座被世人垒起来的大山,压得他喘不上起来。
直到今年的乡试,彻底爆发出来。
他发现自己写不了字了,只要提笔,手指就忍不住开始颤抖。
李兆先呼吸开始气促起来,手指开始僵硬,只是屋内又实在太安静了,只有笔触划过纸张的声音,暖盆哄得纸棚里暖洋洋的。
江芸芸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的味道。
爹身上也有。
年幼的时候,爹总是抱着自己坐在膝上,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
从自己的名字,到三字经,再到千字文,所以的启蒙书都是他一字一字教的。
那个时候,他是很快乐的,因为他读书快,所有人都夸他聪明,他也得意,觉得自己厉害。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一直站在江芸芸身边的李兆同小声问道,“吾人心之所寓,既身之所循也。”
江芸芸笑说为他解释着:“这篇的题目是论语,出自《述而》中的‘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就是说人应该默默地记住所学到的知识,努力学习而不感到厌烦,教导别人而不知疲倦,这对我有什么难的。”
李兆同连连点头。
“这句话就是扣题,‘吾人心之所寓,既身之所循也’,我心之所以寄托,就是身体亲自实践所遵循的,世事无常,事和理是不能常常兼容的,所以要保持心无杂念。”江芸芸耐心解释着,“这句写得好,所以要圈起来,内容有寓意,对的也公正,紧扣题目,而且这一句总领,后面的内容也围绕着,没有离题。”
李兆同也跟着凑过来,仔细看了看。
“你开始读书了?”江芸芸笑问道。
李兆同不好意思说道:“前年十月就开始读书,去年二月刚把启蒙书读完,六月的时候开始学论语了,可我太笨了,老师说的我听不懂,娘就每日都叫妈妈给我读论语了,跟我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还要我每日抄写今日学的论语十遍。”
江芸芸咂舌。
李兆同现在才七岁,那就是五岁就开始读书了,甚至瞧着压力非常大。
“慢慢学。”江芸芸无奈叹气,笑说着,“读书并不是先走一步就一定行,他是需要我们一边低头去读书,一边抬头看世界的。”
李兆同呆呆地看着她。
李兆先也忍不住抬眸去看她。
李家的教育严格,所有小孩哪怕是女孩子也都是五岁开始读书,今后他们的日子便大都在书房里。
从未有人说过,还要抬头去外面看看。
“可我娘说,要认真读书,不能给我爹丢脸。”李兆同垂头丧气说道,“所以我背不出来,娘就会生气的。”
江芸芸摸了摸小孩丧气的脸颊,无话可说。
鸡娃,要不得啊。
“他们都说你读书很认真?”一直没说话的李兆先忍不住说道,“爹甚至说你每日要读书到子时,天不亮就起来读书。”
“因为该读书的时候就要读书,就像我每日拉的弓,不能一直绷着,要拉一下松一下,才能锻炼肩膀,也能保护弓。”江芸芸和气解释道,“玩的时候就要大胆玩,老师肯定没说,我整日在扬州闯什么祸。”
差点挨了两次毒打,可不是疯玩。
江芸芸想了想又说道:“李师兄是神童那自然是厉害的,可我们也不差啊,你说是不是,读书一事,自来就是我努力了,若是实在不成那也只能如此,谁也没规定神童的孩子一定是神童啊。”
李兆先没说话。
李兆同已经一脸敬佩地看着江芸芸,凑过来小心说道:“你真厉害,小师叔。”
江芸芸眼睛一亮,哎了一声:“真是乖师侄啊。”
李兆同看着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那所有人不是都要对你指指点点。”李兆先低声说道。
江芸芸严肃说道:“那是他们没礼貌,在背后摇唇鼓舌,擅生是非,而且流言蜚语说到底是‘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你如何能放在心上。”
“朱子有言‘若悠悠地似做不做,如捕风捉影,有甚长进’。”江芸芸话锋一转,温和说道,“那些说你的人,自心性上便是不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