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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头脑清明了些,他兀然四顾,叫道:“悯圣哥!”
一位女子正恰入帐来,听他叫声,淡淡道:“你找谁?”
方惊愚定睛一看,只见她眉如翠羽,肤似凝脂,着一件雪白兔裘,却是在岱舆见过的白环卫。
“你……你是……白环卫?”方惊愚问。
白环卫点头,冰冷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惑意,旋即道:“你寻的是你的伴当么?他正睡在另一张榻上呢。”
方惊愚扭头一望,却见帐内果还有一张床榻,只是先前放下帐子,他瞧不真切,里头铺了麋鹿皮和软草,楚狂正横卧其上,盖着软兽皮,胸膛孱弱地起伏。
白环卫又道:“先前我发现你们倒在桃源石门边,便将你们带了回来,此处是归墟里我昔年所在的处所之一。”
方惊愚松了口气,扭头向白环卫道:“多谢大人出手帮援。”然而他心中困惑未解,又问:
“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白环卫面无表情道:“殿下以为我在岱舆遭溟海淹死了么?”
“我光顾着与谷璧卫鏖战,还以为大人是谷璧卫安插下的爪牙,竟忘了顾大人的安危,实是失礼。”
“那时情势危急,你不暇多顾,这是自然。谷璧卫确是在岱舆处处都安插了眼线,可我却同他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必耽心。”白衣女子道,“因‘天书’对此日之事大略有载,因而我也有所备,溟海上涌后,我便乘着备下的舟楫,渡往门关,追上你的足迹。”
方惊愚沉思片刻,问:“还有一事欲请教大人。归墟已闭锁多年,先前咱们启了十一把血饵锁,方才启其阍门。可为何方才大人说此处是您在归墟昔年的处所?”
白环卫素丽的面庞上现出一抹净淡的笑:“我所言确然非虚。归墟闭锁之前,我曾留驻此地,同家父——白环卫一起。”
方惊愚愕然:“白环卫?”
他将白环卫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衣女子款款颔首:“是。对不住,先前皆未知会殿下。真要说来,小女子并非最初随白帝出征的白环卫,而是其子息。许久以前,小女子确是随家父来到此地,后来才回到方壶,现下便似故地重游一般。”
她的目光投向帐外,帐隙里现出一角惨白的天穹,“殿下来至归墟,往后又要作何打算?”
方惊愚一愣,先前他未仔细考虑过此事,仿佛归墟便是旅程的终点。
“我以为……在此处延居些时日,便能寻到一个止遏风雪的法子。”
“殿下也应亲眼见过,归墟四面遭冰墙围裹,那冰墙便是教蓬莱天候寒冻的元凶。”白环卫道。方惊愚想起那树立的千峰,不禁错愕:“原来那是冰墙。”
“是,那冰墙不知深多少丈,昔年白帝到达此处,不知耗费成千数万人力,也未能凿穿此冰壁。后来驻留之人大多丧命于此,便是殿下初至此地时望见的那些骸骨了。”
“冰壁之后有什么?”
“尚无人知晓。不过传闻道,只要走出归墟,便能渡海至九州。”
“既然如此,为何要凿开冰壁?绕过归墟,改道而行不可么?”
白环卫突而正色,柔和的烛光下,她的脸庞却冷硬如钢铁。她掷地有声道:
“不可。除却归墟之外,并无余路通往九州。殿下在岱舆时也曾见过,溟海茫茫,并无前路,归墟乃百川归流之处。有传言道,惟有借此地风海流,方能出往九州。”
方惊愚沉默不言。
白环卫忽而放缓了声:“殿下,您方醒转,且吃些麋肉罢,暖暖身子。待安适些了,您能去往城阙。白帝曾率万众至此,凿磨冰壁,并非徒劳之举,最薄的一面冰壁便在城阙之后,只是若至此处,需先去踵门拜候守城人。”
方惊愚忆起那座临崖的城郭,两座子阙东倒西歪,漫道上芜草丛杂。那是一座荒旧的古城,如老者口里仅余的枚牙,倔犟却孤仃仃地守在那处。他问:
“守城人?那地究竟是何处?”
白环卫的目光悠远,如透过帐幔投向往昔。漫天碎琼玉屑,地上冰雪覆积,一如当年。她曾在此处长大,见证沧海飞尘,聚散因缘,最后在方壶的经阁里长守史卷,与一群死物青灯相对。归墟是万事的终结,却也是一切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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