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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楠!家楠!”
一嗓子没吼住罗家楠,陈飞眼睁睁看他摔门而去,反应了几秒才抛下满屋被气黑脸的领导追去走廊。他年轻的时候也犯过这混,可时代不同了,眼下罗家楠的所作所为已然不能用上房揭瓦来形容,纯粹是当众给领导假发薅下来扔马桶里冲走的节奏!
冲上前拽住罗家楠的胳膊,陈飞硬生生被拖着走了两步才稳住重心,回手一搡肩膀给人撞到墙上,指着那张满是不忿的脸怒道:“你个兔崽子他妈的有点轻重没!?屋里都什么人?你撂脸子给谁看!?”
“陈队,不是撂脸子!我他妈不干了!”
罗家楠一嗓子给九楼办公室的门全吼开了,包括但不限于赵平生、盛桂兰、高丽他们这些副局级干部皆闻声而出。陈飞和罗家楠在公开场合下互呛不是新鲜事——这爷俩一天不大呼小叫一顿日子跟没过一样,而是罗家楠的“我他妈不干了!”撂得不是地方。这种话但凡脾气暴点的都摔过,可那是关起门来和领导相爱相杀,大庭广众的甩这么一句,一点台阶后路不给自己留,到后面走是不走?
“你——”
陈飞恨不能抽这兔崽子一嘴巴让丫醒醒脑子,局里的破墙比纸薄还他妈拔高音,生怕人家听不见你说什么是么!?
要说处变不惊还得看老赵同志,气氛僵持中就听他气沉丹田一声吼:“老陈!家楠!来我办公室!”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罗家楠根本没理会赵平生的命令而是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外套一脱枪套一摘,连套带枪全怼陈飞怀里,再拎起扔地上的外套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要造反呐这兔崽子!
罗家楠那副我行我素的态度给陈飞气得直抖,要不是怕单位发的破枪走火绝得一把摔墙上。正瞪眼干运气呢,他感觉怀里一空。原是赵平生把罗家楠的枪套从他手中拽了过去,理了理,压着脾气说:“家楠可是越来越出格了,干刑警的,枪就是命!枪在人在!他居然说扔就扔!老陈,这次你绝不能护着他了,停职查看,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执行!”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陈飞打牙缝里挤出点动静,左右看看,推着赵平生进办公室,把门一关,音量压得极低:“就金耀那事,总队下来找人背黑锅了,家楠不服气,又赶上袁桥他们那档子事儿,一股火儿顶脑门上下不来了,刚当着老方和总队领导的面摔了工作证。”
“……”
妈的紧随你,赵平生心说。当年亲眼所见,陈飞脾气上来别说工作证和枪了,连局长办公桌都给掀了,想来罗家楠只摔工作证全因现在的办公桌太特么沉。然而事已至此,罚是必须得罚,不然跟领导那没法交待,就是不知道罗家楠这脑子得短路多久。现在队上人手奇缺,吕袁桥失联,罗家楠要再撂了挑子,重案得瘫一半。
事实上罗家楠不光自己撂挑子,还一路奔了地下二层,冲进解剖室隔着玻璃冲祈铭嚷嚷:“别干了!走!不跟他们丫的喘气了!”
背冲玻璃隔断的身形一定,几秒钟后祈铭缓缓回过身,用看外星人似的眼神看着罗家楠:“你有什么毛病?没看我正尸检么?”
“对我就是有毛病!我不干了!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积郁多时的怨气一股脑倾泻而出,“理智”二字已然被罗家楠抛诸脑后。他受够了,刀枪不惧舍身搏命的时候没人记着,牲口一样任劳任怨的时候没人记着,三伏天头顶烈日执勤、三九天下河勘察现场没人记着,不眠不休熬几个通宵还得追逃嫌犯、开车怕睡着了给自己掐得满身青紫没人记着,可但凡出一点差错,批评与质疑排山倒海而来!黑锅说背就背,屎盆子说扣就扣,正义都留给了别人唯独没他妈留给自己!
这不是寻常的抱怨和赌气之语,祈铭听的出来,罗家楠必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凝神沉思片刻,他交待了周禾和张金钏几句,摘下手套脱去防护服,刷开门走到罗家楠面前,语气异常平和的:“等我几分钟,我先消毒。”
“我去车上等你。”
撂下话,罗家楠转头走人。望着那负气而去的背影,祈铭怅然叹出口气,继而一丝不苟地进行消毒程序。人的抗压力就像弹簧,压得越紧,弹性势能积蓄得越多,释放时也就越难控制。林冬曾对他说过,罗家楠这脾气不适合当领导,虽然脾气秉性和陈飞如出一辙,但陈飞有赵平生帮着分散压力,而罗家楠身边并没有这样一个处事圆滑之人帮忙解决问题,遇事只能自己扛。
他隐隐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天生没长处理人际关系那根弦。而且罗家楠的抗压力极强,他没想过对方会有爆发的一天,或者说,没想过这么早就爆发。估计是吕袁桥和高仁的事让对方过于心烦,他觉着,不然不该连他的工作都要打断,这种发脾气耽误工作的事情,曾经是罗家楠最不齿的职场恶习之一。可他真没什么好办法来处理,劝人这种事与他无缘,要是高仁在就好了,几句话就能把罗家楠逗笑。
消完毒出解剖室,他发现罗家楠并没有去停车场,而是刚刚从法医办公室里出来。胳膊底下一边夹着祈美丽,一边夹着个鼓鼓囊囊的透明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祈美丽的家当和食物,看架势是准备带着儿子一起离“家”出走。是的,比起那间一个月睡不了几天的复式公寓,单位更像是罗家楠的家。
一路被夹着走,祈美丽频频回头,不满的“嘎”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似乎是在问罗家楠“你要带我去哪?”。祈铭紧追几步赶上,将祈美丽从罗家楠胳膊底下抱出来,轻道:“你吓着它了,别这样,它能感觉到你在生气。”
一句话将罗家楠钉在原地。他转过头,眼里满是苦涩:“祈铭,咱不干了行么?我特么也想为自己活一次了,等找着袁桥和高仁我就打辞职报告,你要不舍得那你就还回来上班,我去外面随便找份工作,肯定不能让你白养活。”
“别担心,我还养的起你。”祈铭毫无劝说之意,纯粹是陈述事实,“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罗家楠,不累死在办公桌前,不把照片挂到你爷爷旁边,你不会甘心的。”
一番话令罗家楠忽觉鼻酸,却仍扭头倔强道:“我刚把枪扔给陈队了,我是真不想干了。”
稍作思考,祈铭继续陈述事实:“如果你真辞职了,你会变成你爸那样,不管出去坐车、吃饭、逛超市还是单纯的遛弯都必须得抓个贼出来……罗家楠,你天生就是吃警察这碗饭的,或者你要是不想干刑警了,可以试试去派出所、特警队,总归别像你爸那样,买个糖能买到甘蔗地里去,我可没妈那么好的脾气,等你买糖从午饭等到晚饭。”
“……”
从祈铭嘴里预见到自己“悲催”的未来,罗家楠那股子顶到脑门上的气消散了些许,但还是放不下身段,依旧嘴硬:“我才不操那闲心,爱偷偷去,只要不偷我头上,绝不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