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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内,霍子孟盘膝坐在一张几案后,一手支着下巴,脑袋一栽一栽的,正在打盹。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他脑袋一滑,惊醒过来。
看到程宗扬进门,霍子孟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年纪轻轻的,倒让我这个老人家好等。”
“都是我的不是。”程宗扬连连道歉,“连着这么多天没合眼,一睡着就跟死猪一样,他们叫了半天,我都没醒。”
霍子孟一边拿起茶盏,一边懒懒道:“坐吧。”
程宗扬屈膝坐下,赔笑道:“大将军,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人啊,上了年纪,睡觉也不安生。”霍子孟道:“在外头睡不着,在这儿倒是小寐了一会儿。”
程宗扬心里嘀咕:老狐狸这话里有什么深意?
在外面睡不着,到宫里反而能“小寐”一会儿?
在我这边这么放松,是因为安全感?
“哎,”霍子孟道:“想啥呢?”
程宗扬正了正衣襟,“大将军若是觉得不安,不如也搬到宫里居住。”
霍子孟愣愣看了他一会儿,“你脑袋都想的什么?我是武夫,粗人一个,别弄啥弯弯绕的。”
程宗扬含蓄地笑道:“大将军怎么会是粗人呢?比方今天那份名单,就让我进退两难啊。”
老东西,你还装!
程宗扬也没客气,索性把秦桧的推测摔到霍子孟脸上。
听到程宗扬说自己在那份名单上百般算计,转了一圈,又把功劳捡走了,霍子孟一口茶汤当场喷了出来。
“你们这帮后生,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多鬼心眼儿呢?什么归功于上,酷吏仁君的——那帮文痞都是吕巨君的人!编造皇后殿下的谣言,散播秽书,就是他们干的!什么替董卓叫屈,那全是幌子!”
“什么?”
“你啊,别总弄那些花花肠子。立身正,行事直,才能成大事。一味搞什么阴谋诡计,揣摩人心,成不了大器。”
程宗扬不防会被这老狐狸教训一通,你个滑不溜手的白毛妖精,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霍子孟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啊,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么多,就是看那帮文痞不眼,想趁早绝了后患。凭老夫多年的经验,这种文人无赖就是些附骨之蛆,尽在暗地里搅弄是非,煽阴风点鬼火,若是放任不管,必成大患。如今他们打着董卓的幌子跳出来,卖直邀名,正好一把收拾掉。”
“要是这样,你怎么不明说呢?”
“我能明说吗?说他们造皇后的谣,净编些淫秽不堪的段子?好把那些谣言都掀出来,闹得天下皆知?”
程宗扬当场坐蜡。
如果霍子孟透露的信息是真的,自己和奸臣兄当初的猜测等于全错。
老狐狸非但没有玩什么花招,反而不声不响背了个黑锅,不动声色把事给平了,还毫不居功。
问题是,他怎么不早说呢……
“哎,你这脸色是什么意思?”
程宗扬满脸苦笑,“意思是,大将军这话说得有点晚了——赦诏已经用天子的名义发下去了,太学那些文士,全都赦免了。”
霍子孟无语良久,最后道:“跟你们这种人说话就是累。这会儿老严不在,没人给我出主意,咱们别兜圈子,直来直去成不成?年轻人,爽快些!”
程宗扬叹道:“大将军连夜来访,想必有要事,我们就有话直说吧。”
霍子孟道:“两宫可好?”
这话都没法儿接,头一句就不能直说。
程宗扬硬着头皮道:“都好。”
“阳武侯呢?”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阳武侯?他怎么想起来问老头了?
看着霍子孟有些不安的脸色,程宗扬忽然心头一动,瞬间明悟过来——自己还真是错怪了这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