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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筷子勺子拿出来,”头发花白的男人开始翻手提袋,拿出了餐具,还拿出了一只小碗以及一袋切好的水果,他说,“慢慢来,稍等。”
“我们回家吧。”
吴明微妈妈坐在床沿上,声音很轻地说道。
“哎呀,你不要想那么多,安心治疗就好了,”男人摆好了餐具,走到床边去搀扶妻子,和她一起慢慢地走,说,“家里有小豪他们在,我也一直在盯着。”
“我不放心,平时我一直在的。”
“放心吧,没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身体。”
饭菜很清淡,飘散着轻柔温暖的香气,妈妈缓缓坐下,拿起筷子时,瞥到了自己贴着留置针的浮肿的手背。
她告诉丈夫:“手机上说下雪了。”
“是呀,要看看吗?我把窗帘打开。”
“不看,”她强颜欢笑,摇了摇头,说道,“就想起明微从嘉兴走的那天,也在下雪的。”
“我把他叫回来?”
“算了,”她说,“我先治治再说,万一好了呢。”
“要不去北京看看吧,这是明微的专业,可能……我们应该让他知道。”
“不,”妈妈摇头,语气很坚决,说,“他会接受不了的,这在他的专业范围内,你想想,一个医生,治不好自己的妈妈,你让他后半辈子怎么过?”
“没说治不好!”事实就是如此,但爸爸还是听不得,他咬了咬牙忍着哭,说,“一定能治好的,这可是上海,一定能的,我们又不缺钱,最好的药,最好的仪器都给你用——”
“我只信医生的话,不信你的话。”
妈妈的话里没什么情绪,她比丈夫豁达,率先地接受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但实际上还是心存侥幸,这是人的本能。
白天躺在床上打点滴时,她吐得天昏地暗,当时在想的是:或许这只是上天的玩笑,后来就好起来了,然后就痊愈了,她回家过正常的日子,不和儿子提起这件事。
她拿起了勺子,开始品尝鸽子汤,其实身体很不舒服,可这已经是她半星期以来最好的状态了。
胶质母细胞瘤Ⅳ级,中位生存期为一年到一年半——大约一个星期之前,噩耗降临,她从医生口中知道了自己确诊的消息。
医生离开,她坐在轮椅上,手哆嗦着,哭了,低声地哭,说:“怎么会是这个病啊……”
丈夫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有些人能治好——”
“你不要跟明微说,要瞒着他。”
“他迟早要知道的呀。”
“我不想他知道,”她用手指头抹着眼泪,啜泣,说道,“医生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希望不大,哪怕换了全世界最好的大夫也是,你要是跟明微说了,要他怎么办?”
两口子是少年夫妻,从十几岁开始携手打拼,食到了时代的红利,本身也有头脑,所以很快打下了一片江山,给了吴明微自小衣食无忧的生活。
现在,他们都快要步入老年了,原本计划着退休以后的日子,期盼儿孙绕膝,安享晚年。
“我走以后让他回来奔丧就好了,”她说,“那时候他肯定会回来帮你的。”
“不说这个,你喝点汤吗?”
他并不想听这些,看她的手肿成了那样子,打算接过勺子喂她,却有些犹豫。
因为这几天的她一吃就吐,人一下子瘦了十几斤,又剃光了头发,穿上了病号服。
真残忍啊,她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又说:“好了,我知道了,都顺着你的心意,他爱你,知道了肯定会哭,肯定接受不了,瞒着就瞒着吧。”
“是啊,他最爱我,”她喝下了一点点汤,强压着反胃的感觉,笑了笑,说道,“明微没了妈妈要怎么办啊?我一点都不怕死,但想想他哭的样子,我好害怕。”
时候不早了,住院部的整层楼都很安静;霓虹交织里,雪从静安区下到了黄浦江畔。
凌晨,她再次重度昏迷,被送入了抢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