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瓦弥纳不喜欢每个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不喜欢精灵们那美丽的脸庞被深深刻印上愁苦。
但他很好地把他的厌恶给藏住。
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作为孩子,应该做的事是接受训导。
安塞尔再也说不出他是多么苦多么累、被恶魔院长盯着一天天日子真就不是人过的之类的话。
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是一个术士。如果魔力使用过度那么便会头痛。于是他每天都练习魔法到头痛欲裂,鼻孔流出鲜血,直到半点魔法灵光也无法再发出。同时武技也不可落下——术士的随机性很多时候是致命缺陷。治疗的魔法可以快速修复伤势,于是遍体鳞伤便是家常便饭。当他从武技的训练场离开,身后总会拖出一行长长的血脚印。有些时候最后一场练习所造成的伤势高阶女祭司不会为他进行治愈,“这样有利于为他对那些愚蠢的行止加深记忆。”
还有文字与历史。宫廷教师一遍又一遍地向他灌输对光明精灵的仇恨。“母树的背叛者!”“——是他们让伟大的族群陷入分裂。”“何等恶毒何等残忍。对我们施加永世的诅咒,用无情的刀剑将我们驱逐到地底。”“还好。在地底另有着一片广阔的世界。”“终有一天,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些要记忆,接受随机的抽查回答刁钻的问题,从而确定他是否深深铭记那段耻辱的历史。如果无法正确复述或者问题回答不上,那么等待着他的便是耳光与鞭笞,曾有一次他以提问的方式,婉转地对一些事件发生的逻辑性提出质疑,于是女祭司将他投入了饲养魔蛛用的洞窟。无穷无尽的蜘蛛涌来将獠牙刺入他的身体,注入代表着神后的愤怒最能让黑暗精灵感到痛苦的毒液。
他因钻心剜骨的疼痛与出离的愤怒在手中聚起了冰色的焰火,但旋即又用莫大的理智来把火焰熄灭。这些蜘蛛的地位比他更要高贵——他不能伤害,更不用说杀死它们。
浅色的眼睛被蜘蛛用毒液融化,忘情地吸取那美味的汁液。没有语言能够形容他被从洞窟里拉出来的样子。安塞尔半天说不出话。
逻辑就是说不太通,他会提问很正常啊?他只是一个孩子……把孩子的身份抛开,他还是黑暗精灵的王子!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们难道就不担心他会因此而死去吗?
“每一个黑暗精灵都应当深深铭记的历史……他竟然还敢提出质疑!”黑暗精灵女王,同时也是他的母亲,当看到他的惨状只是冷冷地投下不屑的一瞥,“如果他这就死去,那就说明他完全没有存活的价值。就让他死去吧。”
瓦弥纳没有死去。高阶祭司对他的眼睛进行了治疗。经此一事他从原本的沉静变得更加地沉默。日子一天天的度过。他逐渐长大,离开王庭,进入学院。而后又以魔法与武技均为同阶第一的排名从学院里毕业。甚至超过了许多蒙受神恩的女性黑暗精灵。他证明了他存活的价值。
即使是严苛的女王在这时也终于愿意高看他一眼。从学院毕业,那么他便可以担任王国的职务。对于他的职务,她传唤他到御前亲自与他进行探讨。希望能够把他安置在最能让他展现价值的位置上。
瓦弥纳在这时提出了他的主张。
“让法条真正得到落地。减少诡谋与暗杀,创建清晰明确有矩可循的上升通道。给人以安全感。让学者能够潜心研究,工匠能够专心制造。非战斗类的职业也必须把大量的时间耗费在生存能力的提升上,这是一遍遍重复地造轮子。黑暗精灵的才智在这个过程中就像是无人空房中点燃的魔火一样在虚耗。”
“你说什么,”女王脸上浮现厉色,“你是想要让我们伟大的族群变得就像是地表的那些卑劣表亲一样软弱?”
“当前的社会环境确实令每个黑暗精灵的实力得以增强。但我们消耗的是整体的力量。”
“成就卓越的学者不需要懂得战斗的技艺也是王国的珍宝。技艺高超的工匠有的是贵族愿意为他们提供全天候的保护。他们大可将全副身心都投入自己的事业中。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说明是他们的专业水准大有欠缺。那么自然应该通过其它方面来对此进行补足。”
“我看到很多原本大有可为的精灵倒在达到你所说的那种专业水准的路上。”
“那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有可为!清除掉没用的废物,对族群来说只有好处。”
“既然如此,那么请问,为什么我们至今都没能让地表的那些同族付出他们所应得的代价呢?”
王子得到的回答是把他几乎抽倒在地上的一耳光。
“我想,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你大概是又想用你的身体给神后的蜘蛛送上食粮了,瓦弥纳!”黑暗精灵女王恶狠狠地说,“给我回去好好想想,我假设你今天没有说过这些话。”
后续她没有再征求他的意见。而是直接安排他来负责一些暗杀——即使是王族也需要进行暗杀,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谁真正安全。瓦弥纳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地执行一切所下发到他手上的任务。碎片在跳跃。时间流淌。和他共享着情绪的心灵法师知道他最初的想法。从小就对这一切感到厌恶,提出提升族群的力量只是为了打动女王,实际上是他认为黑暗精灵并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但随着光阴的流逝,他从敌人的尸体上抽出染血的弯刀,内心已经不再产生分毫的波动。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除了完成由女王所安排的工作,他也开始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同样是通过暗杀的手段。黑暗精灵是女尊男卑的社会,这源于他们信奉的是一位女性的邪恶神祇。王子不必对王位有任何肖想。几位王女是在现任女王之后可能登上大位的人选。他对其中一位表达了支持,帮助她来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
不断更新的视景紧张而又刺激。但是却缺乏变化。安塞尔还在为他承受的那一耳光所憋的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所讨厌的样子,他想。不过,从小便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瓦弥纳所曾生出的厌恶的情绪与那些微小但大胆的反抗就已经像黄金一样珍贵。他还能指望他去做些什么呢?以一人之力,要怎样才能撼动这令人绝望的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