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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雅仪看过信后没有回信,只将这封信给了赵玉。
赵玉看着上头的笔触没忍住哭出声来,连连哀叹民生之艰,又忍不住感叹孟昭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后来赵玉又将信给了孙二,孙二看过之后同样沉默了许久,最终向赵玉承诺会全力配合她们的计策。
雍城之外或许还是一片声色犬马,雍城以内却一日比一日静默。
流民都是普通老百姓,冲城的时候或许气势汹汹,可进了城之后却也反应过来他们成了反叛军,无助和惊慌弥漫,令他们自己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可他们也不明白,他们明明是快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反,为什么朝廷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当有洪水时,他们要失去家园,当有疫病时,他们要被牵连烧死,当他们为此而反抗时,他们又成了朝廷要讨伐的叛军。
似乎无论从哪儿来看,他们都没有生路,哪怕这着急占领的雍城,也不是他们的容身之所,甚至可能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余姝坐在城墙边,看向下头沉默着走过的流民们。
他们其实可以称得上一句有秩序,孙二是个不错的领袖,哪怕占领了雍城也约束着下头的人不允许打家劫舍,更不允许冲进尚且还在雍城的人家家中。
当初雍城内百姓逃亡,第一批跑的是有钱的富商和高官,第二批是年轻力壮还能拖家带口的普通百姓,剩下的大多是些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老而失子,幼而失亲的老人和小孩儿,他们无法自己离去,只能在官府纵容的恐惧中等死或者求一个平安。
流民军入城那日,他们都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可现在也能和流民们好好相处了。
下头是个老妪推着自家剩下的柴火,周围几个身上还带着补丁的夫人正在沉默着帮她推回家里。
在路上老妪颤巍巍掏出来了三块白馒头递过去。
余姝偏过头,有些不想看了,她又看向辽阔的天际,头顶上甚至没有一朵云。
傅雅仪在下头和几个流民交流完,走到了她身边,靠在城墙上低声问:“怎么了?”
“我只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余姝指了指下头,“夫人,我也随你去过不少的地方,争战也见过,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心情复杂。”
“哪儿复杂?”傅雅仪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
她是个顶顶好精致的人,到了现在却也在努力适应褴褛的衣衫。
“我觉得哪里都很复杂,我、我心底的大魏不该是这样的,”她近乎喃喃,“你看,我们余氏当年帮皇帝,掌控江南,治理江南,祖训也从来是忠君爱民,我在扬州时觉得人人都生活得很好,觉得魏国应该也是这样的。甚至我被发配,被流放,我也这么觉得,哪怕我余氏有冤屈,可余氏代代奉献治理的魏国不该是这般贪官横行,百姓流离的。”
“我去妲坍,去渡什,见过了她们的乱像,我那时候想魏国总比她们好些的,可现在来看,也并没有。”她连日以来都在忙碌,现如今闲下来了才忍不住将心底的憋屈说出来,“我越接触流民,我便越能感受到她们的痛苦和无措,她们甚至都没有我这样的仇恨过渡,她们那么相信朝廷会来救她们,结果平日里的盛世是假象,一旦遭遇点天灾人祸,她们便会被朝廷和老天一起抛弃,就像现在一样。”
余姝这些时日和赵玉接触了不少次,偶尔有些时候,赵玉是在哭的。
赵玉这个人颇为感性,却也真的是位一心为民的好官,余姝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会女扮男装成为朝臣,她只静默的看赵玉在收到每一个消息后的反应,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后来的理解。
余姝扮作李四的这些时日,与流民接触了太多次,她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以至于现在竟然也有些茫然无措。
傅雅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缓声说:“余姝,你有没有想过,会发生这一切是因为黄天当死。”
余姝这一刻不知为何,整个人都怔愣起来,仿佛没有听清傅雅仪说了什么,她紧紧盯着傅雅仪的唇,轻声问:“夫人,你说什么?”
傅雅仪的眼底多了几分锐利,仿若穿透乌云,直直的穿进了她心底。
傅雅仪说道:“我说,这一切是因为龙椅上的那一位,不合格。”
“不合格的皇帝,就不该坐在龙椅上。”
她抚了抚余姝的鬓角,声音被风吹散,顿时显得有些缥缈:“余姝,你明明也是这样想的啊。”
只是你听过了太多忠君爱国的话,学过了太多忠君爱国的道理,你的一切都被这几个字束缚,哪怕受尽了磨难,依旧觉得说出这几个字大逆不道。
所以你才会迷茫,才会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自己的复杂是因为什么。
可傅雅仪了解她。
那颗蠢蠢欲动的种子早就破土而出,里里外外都在诉说着对龙椅上那个人的怨憎和蔑视。
每一句话都在说他不是个合格的皇帝,每一句话都在说推翻他,把他从权力的中心拉出来,他不配。
余姝与傅雅仪对视,没忍住蜷了蜷指尖,被看穿后带来的震颤令她整个人都有些悚然。
原来她自己是这么想的啊。
姝宝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告诉她忠君爱国,哪怕她知道了皇帝害她全家,想报仇,她可能也只是对皇帝个人发起的报仇,而不是像现在直接对皇权产生质疑,也认为无论是她们还是流民都可以拥有一个皇帝不合格就应该换一个的想法。
恭喜姝宝思维水平上了另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