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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把所有的灯都关上,拉上窗帘,只在床边留下一盏橘黄色的星光小夜灯。窗外肆虐的暴雨声被隔绝在外,冰冷、残忍的病异蔓延不到这里,他温暖的臂弯之下,是末日中唯一的避风港。
他坐在床头,让苍行衣枕在自己膝盖上,手中捧着他自己画的画本,一页一页,声音轻柔缓慢地将自己编造的故事讲给苍行衣听。
他口中有无数瑰奇有趣的故事,在梦乡中遥远而绚丽。他向苍行衣描述流淌着宝石的河,簇拥星光的海浪,深林中落不尽的花雨与沙漠深处风蚀的遗迹。他不吝将自己的乐园分享给苍行衣,带他漫步于秘境。
苍行衣曾不止一次地在他诱人的讲述中入梦。他梦见历史之前辉煌的遗迹,梦见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奇妙生物,梦见过海底纷扬的大雪与树枝上高悬的星光。不见寒用语言和画笔为他构建了整座梦境中的乐园,他是这座乐园中唯一的游客,享有灿烂的一切与无上殊荣。
可是他仍然没有放弃逃离。他还无法为不见寒给他的一切,割舍自己的尊严和自由。
自从苍行衣高烧病愈以后,他发现自己拥有了一股奇怪的病异力量。他对着镜子测试过,当自己凝视别人双眼的时候,就可以窥探到对方的想法,甚至控制对方的行动。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不见寒用过这种力量,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没有把握。
最强力的底牌一定要慎重地隐藏起来,保留到恰当的时候,一击必杀。
如果他不能一次控制住不见寒,成功逃脱的话,他怕不见寒会为了杜绝他再动用病异,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不见寒干得出这种事。
机会很快降临了。
有一天不见寒出门采购回来,神情显得十分疲惫。苍行衣猜测他可能是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怪物的袭击,为了应付怪物而消耗了大量体力。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见寒正在玄关处换鞋,买菜的环保袋挂在门把手上,大门还敞开着。在不见寒抬起头,微笑着向苍行衣打招呼的那一瞬间,苍行衣对他使用了病异。
苍行衣没能读到不见寒的想法,也没能控制住不见寒的行动。他充其量影响了一下不见寒的动作,让不见寒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种巨大的恐怖感涌上心头,苍行衣意识到不见寒也是一个患病者,而且病异侵蚀深度远胜于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跟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共处一室,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甚至没有给不见寒补刀的勇气,抓紧时机,踉跄着跑出门外。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第一次逃离了不见寒的控制,就连暴雨中夹杂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都是自由而甜美的,令人沉迷。
他趁不见寒没有追上来,沿街奔逃出了很远。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其中蕴含的病异不断渗入他身体,侵蚀他,可是他无所畏惧。
对他来说,已经不会再有比不见寒更可怕的存在了。他用二十余年建立起来的人格尊严和骄傲,一夕被不见寒碾得粉碎。只要不在不见寒身边,他去哪里都可以。
他的病异原本应该很适合混迹在人群中,可复苏市已经几乎变成一座死城,他逃出很远,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只有散落在街边的尸体。
他开始感觉到饥饿了,被暴雨浸透的衣服冰冷沉重,他的体温在快速流失,需要尽快补充热量。但他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难找到一点食物,正如他所料的,复苏市中的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食物,在暴雨落下的时候就被争抢一空。
他又冷又饿,一边寻找被别人搜刮后只剩残渣的生活资源,一边躲避城市间四处游走的怪物,狼狈地在城市间流浪了好几天。他终于意识到,不见寒为他提供的温暖干净的住所,在复苏市中究竟是怎样的童话王国,那是其他挣扎求生的人不敢奢望的理想。
离开不见寒的第五天,他终于找到了一处患病者聚集的基地。
他袭击了那处基地,掠取了这些患病者攒积的资源。但是这些患病者死后,病异相继爆发,互相吞噬,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极其恐怖的怪物。他不敌新生的怪物,来不及接收战利品就被追杀,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直逃到红雾翻滚的城市边缘。
他听说过有关这些红雾的可怕传言。传闻任何人只要踏进红雾中,就会从复苏市消失,从此再也没人能见到他的踪迹。可是怪物已经在他身后,他不迈入红雾中,一样会被怪物杀死在这里。
他转过身,背对红雾,看着眼前逐渐逼近的怪物,心中竟然充斥着死亡前最后的宁静。
就在他打算退进红雾前的最后一刻,一道绚丽的彩色光辉,在他面前绽放开来。
少年撑着透明的雨伞,站在无边的雨幕中,一颗拳头大小的钻石悬浮在他掌心之上。每一个切割面都闪耀着火彩的钻石中,封印着三十二瓣的蓝玫瑰,它在他手中缓缓旋转,反射的彩辉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昏暗阴沉的复苏市中,唯有他身侧环绕着灿烂夺目的色彩,在灰暗中开辟出不可思议的乐园。
他身后有无数形状怪异的阴影拔地而起,迎着暴雨闪烁,像被阳光照耀的琉璃,瞬间披上斑斓的彩色。凡是他脚下迈过的地方,一步一丛花团锦簇,参天的古木在他身后疯长,树林间穿梭着长有翅膀的鱼群,纵天游弋。
他是徒手造世的神明,撕破雨夜,踏光而来。
绚丽多彩的万物瞬间将狰狞的怪物吞没,融化成一条流淌着七色的河。不见寒走到苍行衣面前,手中钻石流散成璀璨的彩光,映亮苍行衣苍白的脸侧。
苍行衣跪坐在雨中,怔怔地望着不见寒,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力气。
他以为不见寒一定会杀了他,可是不见寒没有。
不见寒脱下了外套,披在苍行衣身上,然后将透明的雨伞举过苍行衣头顶。
他抚摸着苍行衣湿漉漉的头发,微笑着说:“家养宠物漂亮的皮毛,是不应该被雨淋湿的。”
少年外衣上残留的体温渗过被雨湿透的衣衫,温暖得让苍行衣浑身战栗。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完了,不见寒这样对他,他竟然真的被驯服,无法自控地对不见寒感到迷恋。
他像一条狗一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苍行衣:神经病。
真正的苍行衣: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