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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至此,春天看着眼前两父子,抿抿唇,正声道:“再有个十天半月,我也要走了跟着阿娘回长安去。”父子两人皆是沉默,长留蹙眉,眼里满是不舍:“姐姐”春天瞧见李渭面色极其平静,波澜不起的给两人剥石榴,心内酸涩,暗吁了一口气,笑嘻嘻朝长留道:“姐姐之前做的不对,瞒了大家,其实我有娘亲,长安还有舅舅一家,我自己跑出来,现在我娘亲特意来甘州城寻我了。”长留抿唇,乖巧道:“我知道,爹爹说姐姐是从长安显赫人家里出来的。”“不是的。姐姐家也是寻常人家,只是我娘亲后来另外嫁了贵人,和姐姐没关系的。”春天歪头,接过李渭推来的一碟晶莹石榴籽,“趁着我还在甘州,要多来找长留玩。”长留闷闷的,突然想起什么:“我还有送给姐姐的小马驹,已经长大了,被广叔叔牵到马场去养了。”“嗯?是不是一匹红色的小马驹。”春天笑,“你爹爹和我说过,这匹小马驹特别漂亮,我可一定要带走回长安哦。”“改日我将小马驹牵回来给你。”李渭突然道,“你要走甘州也没什么好东西能让你带回去的”“不用了。”春天挤出一点笑,半晌道:“这样就很好了。”坐了片刻,春天看着天色渐暗:“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玩。”父子两人一起送春天回去,并肩走在瞎子巷里。巷里烟火气息浓郁,家家门前晒着火红的柿饼,炊烟袅袅,有饭食的香气顺着风向扑鼻而来,是煮羊肉的味道。春天深吸气,长留也吸气,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好香啊。”“肯定是秀才爷爷家。”长留笑,“爷爷炖的羊肉没有爹爹做的好吃。”春天点头,对此表示肯定。瞎子巷口已停了辆阔绰又华丽的马车,鄯鄯和车夫坐在车上等人,见春天来,提裙奔上前:“夫人让我来接姐姐回家,马车进不去,我就在这等着姐姐出来。”春天和父子两人告别:“你们回去吧。”李渭见她转身,唤住她:“后一日驮马队的兄弟都来家里喝酒。你要不要来坐坐。”李渭道,“权当走之前,和他们告个别。”春天颔首抿唇:“好。”回到别馆,薛夫人早已在房中布下饭菜,见春天和鄯鄯两人回来,温柔浅笑:“回来了,外头冷不冷,恩公家中可还尚好?”当即有婢女上前替春天更衣净手,熏香递茶。春天被一群婢女簇拥着,见自己母亲捧来热茶,仔细看薛夫人脸色,觉得比前几日略微好了些,接过茶盏:“今日日头很好,还算暖和。”她想了想:“李渭和长留也挺好的。”“理当我也要去拜见恩人。”薛夫人笑,“你偏不让阿娘出门。”“没关系的,我就是去看看他们。”春天道,“等过几日阿娘身子好些再去吧。”“总要多准备些谢礼。”薛夫人盘算,“挑些合适的,不知恩公喜好些什么”“阿娘,你叫他李渭就好了。”春天只觉别扭,无奈道,“他就是李渭。”“这样可不对,他怎么说也比你年长些。”薛夫人微笑着去牵春天的手,先把此事搁下:“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自那日心急吐血醒后,薛夫人对靖王愈发的冷淡,对春天愈发周全,同吃同睡,兴许是得而复失的惧怕,也是想要多补偿些春天,事事巨细靡遗,亲力亲为,将春天的头发丝都呵护的周全。她原本已是心如死灰,但给春天洗头沐浴,见过春天胸背的伤口,也握着那一把梳不起高髻的发,听她不经意间说起一路幕天席地荒地而眠,半夜挑灯见到她紧紧蜷睡的睡姿,也能想象她这一路的艰辛,那一颗冰冷的心却慢慢的积蓄着力气,她知道那是什么。她这一生从来柔弱、很少自己拿过主意,幡然醒悟后,她亦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她已经负了自己的丈夫,应当要对得起自己的女儿,满桌饭菜丰盛,婢女围绕,毫无春天可需动手之处,春天见薛夫人忙前忙后,心头无奈,也只得笑着应接。桌上有一道五彩花糕,是薛夫人让厨房专为春天做的,此时端到春天面前:“娘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花糕,让厨房按着你的口味做了一份,妞妞尝尝看。”那碟花糕做的小巧精细,薛夫人料定春天会喜欢,笑盈盈的挟起一块,送到春天唇边。春天脸色遽变,将头一扭,伸手轻轻推开薛夫人递过来的那方糕点。薛夫人不曾想春天这个反应,望着女儿发白面容,握着筷箸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春天见母亲神色,忙忙解释:“小时候吃的太多了许是吃腻了,后来大了就不爱吃这个”好好那就不吃,我让人端下去。许是母女两人后来没有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的长大,独立又有主见,但做母亲的,总是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阿娘。”春天拉拉薛夫人的衣袖,挽回她的失神:“我爱吃鱼,但不爱挑鱼刺,您帮帮我。”“好。”薛夫人挽袖,温柔笑道,“娘帮你剔鱼肉吃。”瞎子巷里,赫连广趁空来找李渭说话。两人已然停了驮马队的营生,说起马场之事,近来赫连广忙着在马市选购良驹,已放了数百头驹马入鹰窝沟,后面还要造场雇人,忙碌的事情并不少。“河西一带的官牧也俱在扩选驹种。”赫连广道,“若是要打仗,这点战马可远远不够,我们还是要趁早多蓄些马种。”李渭想了想:“马市上的良驹多是河曲马,要打仗的话,和突厥人对抗,耐性怕是不够,不如青海骢。”连广道笑道:“追雷不就是青海骢么?载着你从甘州跑到敦煌十个来回也不累,但青海骢都握在吐蕃人手里,哪有那么好买。”“青海湖一带,不是还有不少归顺吐蕃的吐谷浑人么?听闻吐谷浑人常在祁连山南猎野马,驯了之后私下贩卖给祁连一带的私牧。”“那我出去探探消息。”赫连广道,“马上要入冬了,再拖到明年开春晚了。”李渭倒茶,乜斜他一眼,微微笑:“明月身边有人,你如今还能走得开?”赫连广听完此言,脸色不豫,指节叩在桌面,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头。“还是我得空去两天吧,我料着这半载你和明月怎么着也能成,却不料半路出来个程咬金,你再不抓紧些,当心鸡飞蛋打。”赫连广将茶杯一推,抽出酒囊灌了口酒,半晌又将眉头展开:“她肯跟我睡,我就不算输。”李渭离的近,见他耳后还有一块被指甲划出的旧痕,连连摇头:“你别把她欺负的太狠,她也非寻常女子可比。”赫连广浅褐的眸子瞥他:“她性子倔,我也想着,她就算是根铁杵,我也要磨成针,但你也见了,如今来了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年幼时还互许过亲事,这表哥日日献殷勤,我看的出来她心意动摇,八成是想跟着这表哥回去”他近期也确实心乱如麻,“你有没有什么主意?”李渭笑:“你们这滩浑水,我不淌。我一直拿她当亲人看待,若不是知道你的心意,早替她出头了。”赫连广苦笑连连:”我常听你们汉人说什么缘分,往日里不屑一顾,到如今,我才恨不得当初是我入垦营,我哥哥替我去马场如果,我早些遇到她,那该多好,哪用现下这样折腾。”李渭听见这话,手中动作一顿,也呷了口酒:“都是造化。”赫连广见他目光渺茫,暂将自身烦恼抛却脑后:“你以后有何打算,李娘子一走,家中只剩你们父子两人,冷冷清清的,总得娶个婆娘如今你既当爹,又当娘,洗衣做饭都自己来,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这话说的难道娶妻是娶来替自己洗衣做饭的么?”李渭摇头苦笑,“这都是小事,我离了这么久,多花时间守着长留,心里也高兴,家里照顾不到的琐事,再请赵大娘回来帮衬着就是”赫连广哼笑:“我若是能娶明月,让我天天洗衣做饭也心甘情愿。”他提起一桩事情,“你还记不记得肃州府化元乡那个乡绅,他女儿年轻守寡,依伴老父过日,前几年对你就有些念想。两三个月前,他不知从何听起李娘子病故,亲自往你家跑了一趟,寻不着你又到我跟前来问消息,我估摸着他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你。”李渭摇摇头,半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颓然道:“再说吧”这日李渭招呼了驮马队众人来家吃酒,请了几个专做宴席的妇人来厨房帮忙,家中无主母,故请陆明月来主事,打点上下。陆明月一大早就带着嘉言过来帮忙,安景然牵着驴车敲门,微笑朝着李渭作揖:“我送明月和嘉言来。”李渭见他撩起帘子,扶着陆明月下车,又端脚凳,又递手巾,软言款语,忙前忙后,行事极其细致,一连将陆明月和嘉言送至李渭家中,离去时还频频叮嘱:“不要太过劳累,等我将事情忙完,再来接你。”又去叮嘱嘉言:“舅舅晚间给你将小马鞭买回来,你今日好好的,不要再惹娘亲生气。”陆明月连连催他快走,嘉言亦是频频点头,满脸期盼:“舅舅你晚上快点来,明日我还要和广叔去骑马。”安景然招招手,款笑而去。陆明月目送安景然远去,回头见李渭笑意满满站在一侧看着她,脸蓦然一红,挑眉:“笑什么?”“你这表哥看着很不错。李渭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从来没说自己有个亲近表哥。”陆明月抿唇:“我们两个从小一起玩耍,我家获罪时,表哥外出,最终也未得一见,这么多年也近乎忘记了,谁料前几个月有人敲门,竟然是他找上门来。原来姨母家这么多年过的也不甚太平,直到这两年方好些,他有同乡往返陇西,趁着便利,故跟着一起来寻我李渭见嘉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