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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家庭调解员砚秋累并甜（第2页）
“喂，明远。”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传来谢明远极度疲惫却强撑精神的声音：“姐…省厅的专项治理资金…被卡在‘程序合规性’审查上了。孙有福那个老狐狸…把当年化工厂改制的一些烂账翻出来搅浑水…还有几个‘专家’跳出来质疑明哲模型的‘适用性’…环保NGO（非政府组织）那边想介入，我怕局面更复杂…”
谢砚秋静静地听着，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萧瑟的冬景。弟弟声音里的压力和无助，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新港那片“毒地”和挣扎的百姓，如同一块巨石，不仅压在明远肩上，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我知道了。”谢砚秋的声音依旧冷静，“质疑模型的‘专家’名单和背景，发我。孙有福翻的烂账，重点查他经手的那部分改制流程，找漏洞。NGO那边，让虎翼接触他们的核心人物，了解真实诉求，必要时可以提供我们掌握的化工厂违规证据给他们，但要控制节奏，不能让他们被当枪使。省厅的资金…我来想办法疏通关节。你集中精力盯紧现场安置和污染封锁，防止有人狗急跳墙破坏证据。”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如同在指挥一场多线作战的战役，精准地分配着资源和火力。电话那头的谢明远似乎松了一口气，声音也稳了一些：“好…姐，辛苦你了。”
刚挂断明远的电话，还没等谢砚秋喘口气，楼梯上又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谢镇山穿着一身沾了些泥土和机油污渍的工装夹克，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砚秋！”谢镇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径直走到谢砚秋面前，将那个破手机几乎怼到她眼前，“你看看！你看看明轩这小子发来的什么东西！”
谢砚秋接过手机，屏幕虽然碎裂，但还能看清内容。是谢明轩发在家族群（屏蔽了祖母）里的一条信息，附带几张照片：
【爸，妈，姐，跟你们报备一下。俱乐部这边明年联赛预算批下来了，我打算把基地搬到城东新落成的‘星耀电竞产业园’，地方大，设施更专业。另外，我看中了几支潜力不错的青训苗子，准备签下来重点培养。（附图：崭新的训练基地效果图、几个青训少年比赛的截图）】
信息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问题在于，谢镇山显然只看到了“搬基地”、“签新人”、“花钱”这几个关键词，并且自动忽略了谢明轩语气中的汇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搬基地？签人？又要钱？！”谢镇山胸膛起伏，声音如同闷雷，“他这个‘经理’才当了几天？尾巴就翘上天了！真当打游戏是正经营生了？还搞什么‘产业园’？我看他是被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迷了眼！你告诉他！安分守己在现在的地方待着！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有那闲钱，不如想想怎么找个正经行当！”
谢砚秋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又看看手机里弟弟那条努力想证明自己、寻求认可的信息，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从脚底涌上头顶，几乎要将她淹没。一边是弟弟在污染泥潭里拼命挣扎，一边是妹妹在艺术与家庭传统的夹缝中委屈落泪，一边是另一个弟弟在全新领域艰难开拓却得不到父亲的理解，还有祖母固守门第的执念…而她，就像一根被绷紧到极限的弦，连接着每一个点，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拉力。
心累。前所未有的心累。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被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覆盖。她没有立刻反驳父亲，也没有去安抚，只是将那个碎裂的手机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片刻后，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是几碟祖母下午刚做的、还带着余温的点心：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酥皮金黄的蛋挞，还有几块撒着糖霜的、松软诱人的马拉糕。食物的香气，瞬间柔和了客厅里冰冷的硝烟味。
她将托盘放在祖母和父亲中间的小几上，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
“奶奶，您尝尝这虾饺，看今天的馅料调得是不是比上次更鲜了？”
“爸，您刚从园子里忙完吧？先吃点东西垫垫。明轩的事，不急在这一会儿说。”
她又拿起一块蛋挞，走到楼梯口，对着楼上轻声道：“明玉，下来吃点心。刚出炉的蛋挞，酥皮最脆的时候。”
最后，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安静的角落，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谢明轩回了一条信息，语气平静而有力：
【基地选址和青训计划报告发我邮箱，需要详细预算和风险评估。爸那边，我会沟通。专注你的事。】
做完这一切，谢砚秋才在沙发一角坐下，拿起一块马拉糕，小口地吃着。她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汹涌的情绪。客厅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柳氏看着女儿沉静的侧影，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安抚每一个人，处理着或大或小的家庭风波，再联想到她刚刚还在电话里为明远在官场上的困局运筹帷幄…一股强烈的心疼混合着骄傲，瞬间涌上心头。她默默地给谢砚秋倒了杯热茶，轻轻放在她手边。
谢砚秋抬起头，对上母亲心疼而理解的目光，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疲惫到极点、却又带着无限温柔的弧度。
累，是真的。
但看着祖母虽然板着脸却拿起了一个虾饺，看着父亲虽然依旧沉着脸但目光扫向了那碟蛋挞，听着楼上传来妹妹迟疑却终于响起的下楼脚步声，感受着手机里弟弟发来一个简短的【谢谢姐！报告马上发！】的回复…
这份维系着家族运转、调和着新旧观念碰撞、守护着每一个家人梦想的“累”里，又悄然沁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独属于她谢砚秋的、沉甸甸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