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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陆顺急忙从办公桌后迎出来,伸出双手紧握住方宝弟粗糙的大手摇着:“方乡长,你好啊!”方宝弟的笑容很纯朴:“杨县长你好,特意来找你汇报点事,打扰了。”杨陆顺说:“那赶紧请坐,请坐。我给你倒杯热茶,你的手冰凉的,喝口茶暖暖。”
文博当然不会让县长动手,虽心里看不起这寒酸乡长,但门面功夫可得在领导面前做足,就半开玩笑半嘲讽地说:“杨县长,我来倒水,现在难得见到方乡长这么艰苦朴素的党员干部喽,刚才在门口就让县委办的廖红霞当告状农民给挡在了办公楼前,幸亏我在办公楼前结了围。”
杨陆顺蹙着眉说:“廖红霞也是老机关了,只看衣裳不看人的搞法要不得,我得找李主任告状去,好好批评批评她!”
方宝弟连连摇手道:“没关系没关系,廖科长是不认识我,说清楚就好了。”
文博把茶杯放在方乡长面前,嗤地一笑说:“还好秦志明撞见了,已经狠狠批评了廖红霞,廖红霞也向方乡长赔礼道歉,方乡长大人大量,当然不会和个女人家见识喽。杨县长,看不出小秦平时很小翼的一个人,居然骂起人来也有模有样,很得杨县长亲传啊。”
杨陆顺看了文博一眼,却对方宝弟说:“方乡长,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
文博见要说正事,自然得走人了,临出门前向杨陆顺征询:“杨县长,是不是要留方乡长吃中午饭呀?我好把用餐通知送来,顺便打电话叫西桂饭店留个包厢。”
方宝弟说:“文主任,就不准备饭了,我说完事就回的。”
文博只是看着杨陆顺,准备不准备还得杨县长说了算。杨陆顺笑着说:“方乡长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这不都快十点了么。文主任,你就让小秦去准备,到时候叫我们得了。哦,你看着点,别让其他人随便来打扰我。”
办公室只剩下两人,方宝弟闷头吸烟,杨陆顺觉得气氛有点压抑,虽知方乡长此次来的目的肯定是询问清退事宜,可还是故意转开话题道:“方乡长,天气忽然转冷,怎么没多穿点衣服就出来了呢?冻病了岂不是乡里的损失?就怕再上你家歇气,嫂子都不给我冲荷包蛋吃了呢。”
方宝弟艰难一笑,他知道县里突然停了清退全面转向其他工作,肯定是县委的决定,他还是不死心,只盼在杨县长这里得到点好消息,都说他是杨县长在县委常委会上力排众议才从副职扶正的,虽说也带着堂客上们去道谢了,可说良心话,他并不稀罕当什么乡长书记,实在是想要为乡里农民做点事实在太难,眼见得政府这些年不仅没替乡里农民做点好事,却是年年变本加厉地收刮农民,改革初期给农民那点点优惠政策带来的好处,全让乱摊派乱收费给整没了,他明知政府这样搞不对,可小胳膊能拗得过大腿?好容易县里出了个体恤民情的杨县长搞起了清退,他才有了干劲,可到头来怕是农民又空欢喜一场,这才是他真正不甘心的,见杨县长说话挺客气,他说:“就不麻烦杨县长了,我只想问清楚,清退到底还搞不搞?”
杨陆顺叹了口气说:“老方,目前暂时把今年的搞熨帖再说吧,马上年底了,各项评比工作、检查工作又快开始了,县里不得不抽调大量精力去搞啊。本来说今年还要搞一次短时间的冬修,可其他任务实在太多,又得不到县委支持,只能推后到明年,老方,你乡的上缴任务应该能按时完成吧?”
方宝弟心里一沉,放放再说,天晓得这一放又是多久呢?追问道:“杨县长,我乡的上缴工作肯定能按时完成,今年少了许多摊派集资,农民又听说能补偿以往多交的钱款,积极性都很高,都说政府体谅农民,我们农民也不能赖皇粮国税,不少户子还盘算准备拿退还的钱多养几口生猪,多种几棵果树呢。其实只要县委政府一声令下,我们乡就马上可以组织退款,只需在乡政府多设几个窗口,从村里调派几个会计,小半月就可以搞完,根本不麻烦乡里其他干部,只是财政所的同志辛苦几天。”
杨陆顺见方宝弟几口就把一杯茶喝得差不多了,起身添上开水,微笑着说:“嗬,农民知道加大投资了啊,看来方乡长的思想工作做到位了啊。至于退款的事。”杨陆顺说着脸上的笑再也留不住,赧然地说:“老方,你是乡长,大抵知道乡里财政很紧张吧?我是分管财政的,县财政比乡财政也好不了多少哟,全县几万人要发工资,各单位需要费用,我也是难为无米之炊。也许明年财政缓解下来,就有余钱搞退款了。”
方宝弟看着年轻县长那羞愧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他不认为杨陆顺是装的,因为杨县长没必要装羞愧,比起那些浑不把农民负担放在心里的领导,杨县长敢于站在全县乡镇干部的对立面搞清退,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南平不是杨陆顺的南平,杨县长上面还有朱县长顾书记等领导,可一句县里没钱就赖掉农民的血汗钱,这、这哪是人民政府的所做所为?他心里虽不满意,但他毕竟也是一级领导,总没有下级逼迫上级做决定的,何况杨县长还是有后话,却仍是憋气地说:“乡上有钱买好烟好酒招待领导、花上几百块钱唱歌跳舞,就是没钱还给农民百姓。”#p#分页标题#e#
杨陆顺并不怪方宝弟出言不逊,反倒认为老方之所以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怕也是把自己当亲近人了,虽然话糙但理不糙,而且正点到了乡镇乱摊派收费的根本原因上了,有心也发几句牢骚,多少还要讲究点领导胸襟,就苦笑道:“老方,其实很多事我们都心知肚明,就是无力扭转。目前我县基本落实了中央省市的减负政策,农民肩膀上负担轻了,积极性也会高点。其实我们都不应该把眼光老盯着从前,得积极想办法带领农民走新路子,多创收,说句违反原则的话,让农民一年多收入三五千,政府多收他们几百费用,农民自然也出得高兴是吧,今年棉花收购价格提高了一毛钱,农民就蛮高兴嘛。你是技术员出身,应该看出乡里单一种植水稻的弊端了吧。”
方宝弟说:“县里一说要搞商品粮基地,我就晓得又是在折腾农民。不是说商品粮基地不好,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中央不得以而为之,其实基地的补贴就是国家财政在补贴农民,可国家又有好多钱去补贴呢?还不是等粮食供应得了后取消补贴,再次挫伤农民种粮的积极性!还得走农业副产品为住的路子。既然棉花好,在保证口粮的情况下,可以大面积种植棉麻作物。今天棉花高出均价一毛,好多农民就喊退旱退亏了。”
杨陆顺则摇头道:“老方,要是棉花多了收购价下跌,农民大面积种植岂不没利润?”
方宝弟说:“杨县长,如今改革开放,经济搞活,人民的生活水平在逐年提高,农村当然还没资格享受高级衣料,可城里有钱的人越来越多,纺织品的需求自然就越大,我看好种棉花,只要县里把好收购关,莫让供销社的黑心称亏农,保证比种粮食划算。而且我们南平乃至春江都适宜种植棉花麻类作物,真不应该丢了副产品啊。”
杨陆顺笑道:“老方,我是基地总指挥,你公然在我面前说基地的不是,岂不是让我难堪么?”
方宝弟嘿嘿笑道:“杨县长,我看人最准了的,知道你还是一心扑在农民身上,这点话其实多少也讲出了你的心里话,要不我今天也不得巴巴地跑到你办公室来问清退的工作。我在乡政府搞了多年,也知道县委政府的难处,是要多想点办法让农民开阔门路,光靠几亩田土,如何缩小城乡差距呢?我一个表侄在深圳打工,来电话说厂里需要大量工人,我都琢磨着是不是组织乡里的富余劳力到南边打工呢,家里的田地活要不了多少人工的。”
杨陆顺见方宝弟也会套点交情,心情就好了不少,组织农民到南边打工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分析棉花将来的情况也与他的思路差不多,可惜老方却不敢阳奉阴违地私下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订额粮有补贴已经比议价粮还贵,完全可以低价收购来补充订额粮的不足,看来老方还是严格遵守纪律的了,就故意提示道:“老方,你说农民尝到种棉花的甜头,明年会不会私下偷偷多种几亩呢?”
方宝弟沉吟了下说:“要是村干部们督管不严格,是有可能的,杨县长你也别担心,年年三级干部大会,就是给乡镇干部下死命令要严格按照政府计划准备春耕生产,计划下去了,乡镇干部还是会尽力完成上级政府交给的任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