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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番外之一惊魂夜四（第1页）
◎那一枪绝对能干穿他的心脏◎
（四）
起浪了，“艾德拉姆”号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那样，左右晃动肩膀。一开始高仁以为是自己发烧的缘故，感觉天旋地转。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水瓶里的水晃动幅度比之前要大，再看头顶的吊灯，也摇摇晃晃的，不由庆幸自己还没烧到那个份上。如果是高烧说明感染严重，那样他可能等不到救援赶来，低烧的话，考虑和骨折引发的局部炎症有关，这样的话，还能扛。
除了左臂骨折的位置，因神经反射造成的大面积疼痛持续侵蚀着意志，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恨不能跪求绑匪给自己打一针杜冷丁。船上有这个存项，他知道，急救箱在哪，他也知道。可不能开口，开口就输了，绝不能让那群王八蛋艹的东西以为他好欺负。他是警察，巴尔多当然知道，所以，他折磨他，摧残他的意志，看执法者匍匐在自己脚下，享受凌驾于法律的快感。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脸贴在地板上，借低温减缓骨折的痛苦。就这样捱了不知多久，一阵脚步声顺着地板的振动由远及近，随后他感觉右肩一紧，被拖离了依靠着吧台的位置。
劫匪将高仁拖行一段距离后丢到地上。感觉有人在自己面前蹲下了，他依然没有睁眼。蓦地，一股烟雾喷到脸上，雪茄的味道，烟草的辛辣中带着浓郁的木质香气。这款名为长丘的哈瓦那雪茄是当年的英国首相丘吉尔的最爱，船上无限量供应，每天晚上吕袁桥都会去停机坪吹着海风抽上一根，他一闻味道便知。
“钱真是个好东西，对么？有钱便可以享受一切。”巴尔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含着淡淡的笑意，“高医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你麻痹！
要是嘴能张的开，高仁绝把这句话骂出来。可是光忍疼就耗尽了他的力气，如果这个时候巴尔多照他左臂踏上一脚，他确信自己一定会毫无尊严地嚎叫出声。不过巴尔多并没打算这么干，而是垂手抹去高仁额头的冷汗，体贴得就像在照顾自己的亲兄弟。
感觉到掌下传来的热度，巴尔多微微一笑，问：“高医生，你在甲板上救人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被多少把枪指着？”
总归不会比现在指着我的枪少，高仁默念。他无意当英雄，只是作为医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就算现在知道了这样做会被扭断胳膊，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去救人。
还好是左臂，就算正不好骨也不耽误拿解剖刀。
“我不想夸你勇敢，那样会怂恿你做无谓的牺牲，事实上，在我看来，你的行为相当愚蠢。”
说着，巴尔多改变姿势坐到他身侧，接过手下递来的水晶杯，轻摇里面醇香的液体，看向高仁的眼神稍显怜悯：“那年我们去坎大哈南部地区执行任务，路过村子时赶上个女人难产，我呢，出于好心就帮她接生了，真的，不是我自夸，妇产科的活儿我干的不赖。”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自豪，却也隐藏着一丝冰冷：“然后她丈夫回来了，我跟他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我当时急着走，没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当天晚上我们车队就被自杀式炸弹袭击了，死了两个，三个终身残疾，袭击我们的孩子只有九岁，是那个男人的长子，后来军方抓住他了，他说，因为我玷污了他的妻子，所以他必须杀掉我，而他的长子会因为替父亲报仇而上天堂……”
继而是一声长长无奈的低叹——
“他儿子上没上天堂我不知道，我就知道，那次袭击在我身体里留下了十七枚碎片，其中一枚卡在我的脊椎上，疼起来如坠地狱，我不得不靠大剂量的杜冷丁止疼，直到遇见一位肯冒风险帮我动手术的医生，才把那该死的弹片取了出去……而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就是，发善心，没他妈丁点好报！”
“砰！”的，价格高昂的水晶杯狠狠撞上舱板，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片四散泼洒，猩红的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流下，宛如恶魔的血泪。
微微睁开肿胀的眼皮，高仁艰难地挤出点气音：“……可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拜托，别教训我，这话我听的够多了。”回手拢过因大幅动作而散落的卷发，巴尔多不屑轻笑，“没到过地狱的人总是那么的天真，如果那天被炸掉两条腿一条胳膊的人是你，你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中国有句老话……呃！”半边身子压麻了，高仁呲牙咧嘴地翻过身，仰面对着天花粗喘：“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事实上，选择权在自己手里，你本可以不走这条路的……”
巴尔多认同点头：“对，我本可以住在政府提供的破屋子里和蟑螂老鼠作伴，领着那点可怜的伤残军人救济金做个自由自在的瘾君子，然后等哪天交不起房租了被赶到大街上捡垃圾，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活过两三个冬天……高医生，无意冒犯，可你真的单纯得令我恶心。”
“……”
再次闭上眼，高仁放弃了沟通。巴尔多的恨意他无法感同身受，也许他是太天真且过于乐观了，总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除生死外无大事。极少有天生的恶人，详细分析绝大多数犯罪分子的过往，都会发现总有外力驱动其踏上不归路。然而外在的力量再强大，只要保有本心坚守底线，结局未必太差。眼下他只希望吕袁桥那边计划顺利执行，发报求救，赶在船到自由港之前把人质们带回中国海域。
蹬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名劫匪附身和巴尔多耳语了几句，就看巴尔多眉心皱起，继而轰然起身。他转身朝着甲板的方向而去，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步伐，回身透过门廊望向餐厅，视线梭巡了一圈，用阿拉伯语问：“那个中国警察去哪了？”
负责看守人质的劫匪回道：“去厕所了，波塔和曼尼负责盯着他。”
又听后面传来一声叫喊：“曼尼在这儿！波塔和那名中国警察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