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组会开完,他拖着烦乱的思绪,走到食堂吃饭。学院去年招了三个新老师,但另两人是同一所学校的博士,在他来之前早已自成一派。他对维系三个人的友谊毫无心得,尤其害怕自己是友情链条最薄弱的那一环。
所以,如同往常一样,他找了个靠边的安静座位,独自进行维持生命体征的活动。
老师里没有熟人,学生不会跟他攀谈。这顿饭眼看就要风平浪静地结束了,突然,一位女士像龙卷风一样刮过来,在对面咣啷一声放下餐盘。
孟初抬起头,恍然想起。在学校里,他确实没有朋友,但有亲戚。
“刚刚看到几个学生和你一起出来,”他丈夫的小姨问,“刚开完组会?”
孟初点点头。
“看你这表情,被学生无语到了吧。”付燕平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勺子正把肉排五马分尸。
“也不算……只是觉得他们该努力一点的。”
“我劝你放弃这种幻想,”付燕平指了指他,“尤其你带的还是研究生。”
“为什么?”
“人家本来就学三年,头一年要上课,最后一年要找工作,满打满算,能专心科研的时间只有一年,”付燕平说,“一年,你还没教会他们怎么写本子,人家就毕业了。”
难得有前辈主动传授经验,孟初赶紧放下筷子,全身心加入对话。“我读博的时候,导师拿人当工厂零件使,让学生干杂活,指导科研也不积极,”他说,“我当时下定决心,等我成为导师的时候,一定不会这样。我要关心他们的学术,让他们能学到东西,做出成就……”
付燕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这是你的期望,不一定是他们的期望,尤其是硕士,”她说,“他们读书是为了就业,能顺利毕业,能用你教的东西找到工作,这就是他们的要求,你满足这些,就是绝世好导师了。”
孟初默默消化了一会儿满腔热血、无人问津的壮志,问:“博士会不一样吗?”
“分人,”付燕平说,“等你当上博导就知道了。”
孟初苦笑:“那还有很久呢。”
硕导是容易评的。很多学校,新老师入职就直接给硕导。博导的难度完全不一样。首先博士点就稀缺,其次博士名额也紧张。
在林大,博导的要求和正教授几乎相同。
“博士也未必省心,”付燕平安慰他,“我今年新招的一个,让他改论文,就跟泥牛入海一样,问了三四遍才交。结果你猜怎么着?”
孟初表示猜不到。他很难在这种猜谜游戏中给出有情绪价值的反应。
好在付燕平拥有付家人自己给自己捧场的基因,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来烘托气氛。“就改了个绪论!你敢信吗?我给他写了那么多条批注,他连第二页都没翻到!”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马上要气到胃酸倒流。
孟初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出门的时候,走廊尽头隐约传来什么声音,原来是付老师又发飙了。
“他和我家那丫头,”付燕平说,“我不知道谁先气到我乳腺结节。”
看来,母女还在拉锯。
“我带三个学生,已经觉得辛苦了,”孟初说,“付老师带十二个,真难想象是什么日子。”
“没事,再多几个,就到临界点了。”
“临界点?”
“人数小于二十的时候,学生越多,事情越多,”付燕平说,“超过这个数字,他们就能形成一个自动运转的小集体,旧带新,老带小,那时候我就能解放了。”
天,孟初想,他离这个临界点还有多少年啊。
再一想,真到了那时候,要养活这么多人,他要拿到的经费和项目数量……
这是能做到的吗?